休假

一号果然没食言。母亲的墓地选在城南的向阳坡，山坡上铺满了碎金似的阳光，几株老松树在风里沙沙响，树下开着一丛丛不知名的野雏菊，白瓣黄芯，像极了母亲年轻时总别在发间的绢花。墓碑是新凿的青石板，边角磨得光滑，上面的名字被阳光晒得发烫。

你坐在墓碑前，指尖一遍遍蹭过碑面上刻着的生卒年月——那串数字短得像一声叹息，从母亲躺进医院到离开，不过短短两千个日夜，却足够病痛把她原本丰腴的身体啃噬得只剩一把骨头。你还记得最后一次给她擦身时，那些密密麻麻的褥疮像丑陋的花，开在苍白的皮肤上，而她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晴（竹风）“妈，你看这地方多好。”

你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指尖触到碑面的冰凉冰凉的，喉结忍不住发紧。你从帆布包里掏出小半束雏菊，插在碑前的石缝里，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苏晴（竹风）“一号说，朝南的山坡能晒足日头，冬天也不冷。你看那片云，像不像你以前织的棉絮？”

风穿过松林，卷起你额前的碎发。你忽然笑了，眼睛却红得厉害

苏晴（竹风）“妈，我现在可厉害了，能开直升机，还能在泥里爬三公里不喘气。队里有个女兵，叫田果，跟个小炮仗似的，天天追着阎王跑……”说到这儿，你下意识地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苏晴（竹风）“还有哈雷，他……他总偷偷给我留吃的，跟小时候给我藏面包的样子一模一样。”

笑声里掺了水汽，落在墓碑前的雏菊上。你低下头，用袖口蹭了蹭眼睛，声音轻得像怕惊醒碑下的人

苏晴（竹风）“妈，我遇到了一个人”

苏晴（竹风）“我想……活着”

风把这句话吹得断断续续，

苏晴（竹风）“就是……有点想你。想你煮的玉米粥，想你给我缝补校服时，针脚歪歪扭扭的样子。”

那天下午，你拎着一袋刚摘的野雏菊敲响了一号家的门。开门时，一号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看见你时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像个孩子，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一号“丫头来了？快进来，今儿炖了你爱吃的排骨。”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排骨炖得脱骨，飘着浓浓的香叶味。一号不停地给你夹菜，看你小口小口地吃，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一号“看你这样子就对了，”他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吹了吹，“上次在医院看你那样，我这心啊，一直悬着。”

你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忽然抬头笑了：

苏晴（竹风）“一号，我妈那边，谢谢你。”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你脸上，连睫毛上的金粉都看得清。

一号愣了愣，随即哈哈笑起来，连吃了两大口饭，眼眶却有点红

一号“谢什么，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那天的阳光一直暖到了夜里。你看着一号因为高兴而多盛的第三碗饭，忽然觉得，胃里暖烘烘的，心里也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窗外的月亮升起来时，你摸着微微发胀的肚子，第一次觉得，活着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