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害的世兰好苦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翊坤宫深夜的寂静。
年世兰从铺着金丝鸾鸟锦被的沉香木大床上猛地弹坐起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满是冷汗,浸湿了鬓角的碎发。
一双平日里顾盼生辉的凤眼里,此刻惊恐还未散去,只剩下茫然和无尽的悲戚。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殿外守夜的颂芝听到这声惨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鞋都顾不上穿好,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她快步走到床边,颤抖着手点亮了桌上的琉璃灯盏。
暖黄色的光晕瞬间铺满了整个寝殿,驱散了些许黑暗带来的寒意。
年世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眯了眯眼。
她抬起头,看向面前一脸焦急的颂芝。
是颂芝,她最贴心的宫女。
她的脸还是那么年轻,眼神里满是毫不作伪的担忧。
年世兰的视线缓缓从颂芝脸上移开,扫过这间她住了多年的翊坤宫。
紫檀木的梳妆台上,还摆着皇上前几日才赏下的那对南海明珠耳坠,圆润饱满,光华流转。
角落里那尊掐丝珐琅三足香炉,正幽幽地燃着她最爱的欢宜香,气味安神,此刻却让她心烦意乱。
墙上挂着的那副《海棠春睡图》,还是皇上亲手为她画的,画上的她笑靥如花,眉眼间尽是盛宠下的娇憨。
一切都和“梦”里那间阴冷破败的冷宫,截然不同。
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颂芝……”
年世兰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颂芝连忙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扶住她冰凉的手臂,担忧道:“娘娘,才刚过寅时,天还没亮呢。”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娘娘可是……又魇着了?梦见什么了?”
年世兰没有回答,也没有接那杯水。
她只是死死地攥着手心里的锦被,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肉里。
梦里那碗冰冷的汤药,那股刺鼻的苦涩,仿佛还停留在她的唇齿间,让她阵阵作呕。
皇上那张俊朗却冷漠的脸,和那句不带一丝温度的“年氏一族,罪不容赦”,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海里回响,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反复凌迟着她的心。
那到底是梦,还是……将要发生的现实?
她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颂芝的手,力气大得吓人。
“颂芝,你告诉我,哥哥……我哥哥他好不好?!”
颂芝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和骇人的眼神吓了一跳,脸上闪过一丝全然的迷惑。
“娘娘您说什么呢?大将军他当然好了!”
颂芝急忙回道,语气里满是肯定。
“大将军昨日才递了捷报回来,在西北大破敌军,皇上龙心大悦,在朝堂上还亲口夸赞大将军是我大周的定海神针,说要重重赏赐您和年家呢!”
“赏赐?”
年世兰喃喃自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神里的惊恐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
她死死地盯着颂芝,一字一句地问。
“你说的,都是真的?”
颂芝被她看得心头发毛,几乎是本能地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
“奴婢怎么敢骗您!千真万确啊娘娘!宫里人人都知道了!”
“知道了……”
年世兰松开了手,身体向后一仰,重重地跌回了柔软的枕褥里。
她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明黄色的床帐顶,眼神空洞得可怕。
所以,哥哥打了胜仗,皇上要赏赐年家。
所以,被灌下毒酒,打入冷宫,看着年家满门抄斩……那只是一场梦?
可为什么……那梦境如此真实?
真实到,她现在都还能清晰地感觉到心口那把刀子捅进来的痛。
“皇上……”
她轻声念着这个她爱了一生的男人的名号,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凄厉又嘲讽的冷笑。
“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