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海和颂芝的呼吸,几乎要被那满箱的金光给吞噬。
这哪里是金条。
这分明是翊坤宫上下所有人的命!
周宁海喉结滚动,声音干涩。
“娘娘……这么多金子,咱们怎么运出去换成粮食?”
“运出去?”
年世兰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彻骨的冰凉和不屑。
“为什么要运出去?”
她拿起一根金条,像拈起一朵花那般轻松。
“皇上封了宫门,是想把本宫变成笼中鸟。”
“可他忘了,这紫禁城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笼子。”
“而这个笼子里,多的是见钱眼开,为了活命什么都敢干的人。”
她将金条丢给周宁海。
那沉甸甸的重量,让周宁海一个趔趄,险些没接住。
“你去找御膳房的采买总管,刘光。”
周宁海一愣。
“刘公公?”
“对。”
年世兰的眼神变得幽深。
“本宫记得,他老家的娘有病,一直在用名贵药材吊着命。”
“他还好赌,在宫外欠了一屁股的债。”
“告诉他,本宫的金子,可以让他娘多活几年,也能让他把债还清。”
颂芝倒吸一口凉气。
“娘娘,您连这个都知道?”
年世兰抚摸着箱子里的冰冷。
“这宫里,谁没点把柄呢?以前是本宫不屑用罢了。”
她看向周宁海,一字一句。
“本宫不要他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每天,从御膳房的采买份例里,克扣一成。”
“鸡鸭鱼肉,瓜果蔬菜,什么都要。”
“送到翊坤宫来。”
周宁海的眼睛瞬间爆发出精光!
“奴才明白了!”
“皇上断咱们的,咱们就从他眼皮子底下拿!”
“这叫……这叫釜底抽薪!”
年世兰嘴角微扬。
“不。”
“这叫,用他的人,花他的钱,吃他的饭。”
“本宫要让这翊坤宫,变成紫禁城里最肥的销金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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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神武门下的一处偏僻角落。
刘光太监搓着手,一脸不安地四下张望。
“周……周总管,您这么晚叫咱家出来,是……有什么吩咐?”
周宁海没有废话。
他从怀里掏出那根金条,直接塞进了刘光手里。
“嘶——!”
金条冰冷的触感和惊人的重量,让刘光像是被烫到一样,差点叫出声。
他死死攥住,眼睛瞪得像铜铃,呼吸都停了。
“这……这是……”
周宁海的声音如同鬼魅。
“年主子赏你的。”
“主子说了,这只是定金。”
“事成之后,还有十倍。”
刘光“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贪婪瞬间战胜了恐惧。
“主子……主子有什么吩咐,您说!”
“只要奴才能办到,一定万死不辞!”
周宁海冷笑一声。
“不需要你死。”
“只需要你,每天采买的时候,手抖一下。”
“让各宫的份例,缺那么一星半点。”
“再把这些‘多’出来的东西,悄悄送到翊坤宫后门就行。”
刘光一听,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一半。
这事儿……他熟啊!
“就……就这么简单?”
周宁海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重。
“就这么简单。”
“但是,刘公公。”
他的声音陡然阴冷下来。
“主子能让你一夜暴富,也能让你……人间蒸发。”
“想清楚了。”
刘光打了个冷战,连忙把金条往怀里更深处塞了塞,头点得像捣蒜。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奴才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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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储秀宫内。
祺嫔(Qi Pin)将一碗燕窝“啪”地摔在桌上。
“这叫什么东西!”
“清汤寡水的,都能照出人影儿了!”
“御膳房是怎么办事的!”
贴身宫女连忙跪下。
“主儿息怒!奴婢听说……最近御膳房采买的耗损特别大,各宫的份例都减了些……”
祺嫔柳眉倒竖。
“耗损?什么耗损能耗损到本小主头上来!”
“去!给我查!”
同样的事情,在延禧宫、在景阳宫,在后宫的各个角落上演。
一时间,怨声载道。
养心殿。
苏培盛躬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御膳房总管跪在他身后,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皇上,就是这么个情况。”
“最近几日,内务府和御膳房的账目,全都乱了套。”
“采买的食材,入库前总要‘耗损’掉一两成,奴才们弹压不住,底下的太监都在抱怨,说有人出高价在宫里收东西,人心都散了……”
胤禛正在批阅奏折的朱笔,停住了。
他没有抬头。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高价?”
胤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谁有这么大的本钱,在朕的后宫里,做这种买卖?”
苏培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奴才……奴才不敢说……”
胤禛缓缓抬起头,眼神冰冷如刀。
“年世兰。”
他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苏培盛的头埋得更低了。
胤禛忽然笑了。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森寒。
“好啊。”
“好一个年世兰。”
“朕断她的粮,她就直接把手伸进了朕的御膳房!”
“她用朕赏给他哥哥的金子,来收买朕的奴才,挖朕的墙角!”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殿中。
“她是不是以为,朕拿她没办法了?”
苏培盛吓得魂飞魄散。
“皇上息怒!”
胤禛猛地回头,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传旨!”
“彻查内务府、御膳房所有采买账目!”
“凡是账目亏空之人,不必审问,不必追究缘由!”
他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
“一律……拖出去,杖毙!”
苏-培盛浑身剧震,面无人色。
“皇上!这……这要牵连上百人啊!”
胤禛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她不是要买人心吗?”
“朕就让她看看!”
“在她那些金条面前,是人心硬,还是朕的王法硬!”
“朕倒要看看,朕杀一个,她敢不敢再买第二个!”
“杀十个,这宫里还有谁,敢拿她的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