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旨意,像是一阵夹着冰雹的狂风,瞬间席卷了整个紫禁城。
杖毙。
不必审问。
不必追究缘由。
这十二个字,比数九寒冬的冰雪还要刺骨。
翊坤宫内,死一般的寂静。
刚刚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的小太监,面无人色地跪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完整。
“娘……娘娘……外面……外面已经开始抓人了……”
“御膳房……内务府……凡是手上过账的,全……全都……”
“全都怎么样了?”
年世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她正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摘下耳垂上的一对东珠耳环。
小太监抖着嘴唇。
“全都拖出去了!就在苍震门外!奴才……奴才亲眼看见,血……血都流成河了!”
“哐当”一声。
颂芝手里的茶盘失手落地,摔得粉碎。
她的脸瞬间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娘娘!”
颂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哭腔。
“皇上这是疯了!他这是要杀光宫里的人啊!”
周宁海的脸色也从未如此凝重,他双拳紧握,额上青筋暴起。
“娘娘!是奴才的错!奴才没有想到,皇上会下此等狠手!”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决绝。
“奴才这就出去自首!就说是奴才一人所为,绝不牵连娘娘!”
“自首?”
年世兰终于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只有一种冰冷的,看透了一切的漠然。
“你现在出去,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就会被当成一条狗一样打死。”
“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周宁海身子一震。
“可是刘光……”
“刘光?”
年世兰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他现在,怕是已经吓得尿了裤子,躲在哪个角落里等死吧。”
颂芝泣不成声。
“那怎么办啊娘娘!这宫里的人心是收买了,可命也要没了呀!”
“皇上这一招,太狠了!”
年世兰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狠?”
她轻笑一声。
“他不狠,怎么做皇帝。”
“他这是在告诉本宫,在这紫禁城里,他才是天。”
“他想让谁死,谁就必须死。”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令人战栗的兴奋。
“可是他忘了。”
“天,也会被捅破的。”
她猛地回头,目光如电,直刺周宁海。
“周宁海。”
“奴才在!”
“立刻去找刘光。”
周宁海一愣。
“找他?现在人人自危,他……”
“把他给本宫带过来。”
年世兰的语气不容置疑。
“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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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
翊坤宫的偏殿里。
采买总管刘光,像一滩烂泥一样被拖了进来,跪在地上。
他浑身筛糠似的抖着,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娘娘……娘娘饶命啊!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才什么都没做啊!”
他一边磕头,一边涕泪横流。
“是周总管!是周总管拿金子逼奴才的!不关奴才的事啊!”
周宁海脸色一变,刚要发作。
年世兰却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这个卑微的生命,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算计。
“刘光。”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锥子,刺进刘光的耳朵里。
“皇上的旨意,你听清了么?”
刘光猛地一哆嗦,头磕得更响了。
“听……听清了……账目亏空者,杖毙……”
“嗯。”
年世兰点点头。
“所以,皇上要杀的,是‘账目亏空的人’。”
她一字一顿。
“不是你,刘光。”
刘光瞬间停止了哭号,茫然地抬起头,那张满是鼻涕眼泪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年世兰笑了。
“你是个采买总管,账本不是你做的。”
“你只是每天去采买,然后把东西交给库房。”
“对不对?”
刘光下意识地点头。
“对……对……”
“所以,只要账本上没有你的名字,你就不会死。”
年世兰的笑容,像地狱里盛开的曼陀罗。
“本宫现在,给你指一条活路。”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丢在刘光面前。
“这是御膳房账房王四的名字和当值记录。”
“他平日里就手脚不干净,爱贪些小便宜,很多人都知道。”
刘光瞳孔骤缩。
年世兰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
“你现在,立刻回去。”
“把你和本宫交易的所有亏空,都做到他的账上。”
“让他一个人,把这所有的窟窿,都给本宫填上!”
刘光浑身剧震,惊恐地看着年世兰。
“娘娘……这……这是要王四的命啊!”
“是啊。”
年世兰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的命,换你的命。”
“换你老娘的药钱,换你还清赌债。”
“你觉得,值不值?”
她又从妆匣里,拿出两根沉甸甸的金条,丢在刘光脚边。
金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或者,你现在就滚出去。”
“去慎刑司告诉他们,是本宫指使你的。”
“你猜,是你死得快,还是本宫死得快?”
殿内,一片死寂。
只剩下刘光粗重的喘息声。
一边是必死无疑。
另一边,是踩着别人的尸骨活下去,并且荣华富贵。
恐惧和贪婪,在他的脸上疯狂交战。
最终,他眼中的惊恐,慢慢褪去,被一种野兽般的狠厉所取代。
他猛地抓起地上的金条和那张纸,死死攥在手里。
“奴才……明白了!”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
“奴才,谢娘娘指路!”
看着刘光连滚爬爬地消失在殿外,颂芝的嘴唇都在发抖。
“娘娘……您……您这是……”
年世兰缓缓坐回镜前,重新拿起那对东珠耳环,戴上。
镜中的女子,容颜绝世,眼神却比深渊还要冷。
“皇上以为用王法就能压死本宫。”
“那本宫就让他看看。”
“在这吃人的后宫里,究竟是他的王法硬,还是本宫的金子硬。”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句,仿佛在对另一个灵魂宣誓。
“他杀一个,本宫就找一个替死鬼。”
“他杀十个,本宫就找十个垫背的。”
“本宫倒要看看,是他杀人的速度快,还是本宫……收买人心的速度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