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秋阳刚染黄玉米穗的尖，野菊便顶破了花苞。第一朵开得怯生生的，花瓣还卷着边，却正好够着张函瑞谱架上最高的那个音符。他赶紧在谱子上补了笔，给小人的头顶添了朵圆乎乎的花，笔尖扫过纸面时，带起的风里都裹着点清苦的香。

左奇函把吉他包上的梧桐叶换了，新捡的银杏叶黄得透亮，叶脉在阳光下像刻着的乐谱。他坐在田埂上弹新改的尾奏，和弦里混着玉米壳的脆响——王浩正蹲在旁边剥玉米，金黄的粒滚进竹筐，簌簌声倒像给旋律加了层衬底。“剥快点，”杨博文举着铁皮盒跑过来，里面的蝉蜕不知何时被换成了晒干的野菊花，“等会儿泡新茶，去年的野菊太瘦，今年的胖嘟嘟的，定能泡出更浓的甜。”

官俊臣的竹笛换了支新的，竹管上被聂玮辰刻了圈花纹，像串缩微的玉米。他一吹起来，笛音里便带着点谷物的沉，惊得田埂边的蟋蟀开始应和，“瞿瞿”声细碎又热闹。陈浚铭赶紧把麦克风架低了些，说这是秋天给《七颗糖》加的低音，比夏天的青蛙更耐听。

张桂源的搪瓷缸里不再放薄荷糖，改丢了颗晒干的玉米。红绳石子被阳光晒得温吞，他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舀了勺新煮的玉米水，甜香混着野菊的清，在排练室里漫开。“你看青苔，”他指着墙角，原来湿漉漉的绿如今染上点褐，像被秋阳烤出了暖，“连墙都知道换调子了。”

暴雨过后的天空总透着亮，夕阳把七个人的影子拉得更长，投在墙上时，竟和谱子上的小人渐渐重合。张函瑞数着谱子的页数笑，说等玉米全熟了，这谱子就能装订成书，到时候把银杏叶、野菊花、玉米须都夹进去，翻页时定能听见整个季节在唱歌。

杨博文的铁皮盒又满了些：有官俊臣刻过闪电的梧桐叶，有左奇函换下来的枯叶，还有陈浚铭捡的玉米须。他晃了晃盒子，里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像有群小虫子在哼不成调的歌。“等冬天来了，”他把盒子贴在耳朵上，“咱们就抱着它烤火，让这些夏天秋天的零碎，给《七颗糖》加段热气腾腾的间奏。”

玉米地的穗子一天天沉下去，野菊却越开越疯，把排练室的窗沿都染成了黄。七个人踩着满地的落叶练唱，鞋底碾过银杏叶的脆响，混着吉他的弦、竹笛的风、铁皮盒的轻颤，在日渐清冽的空气里织成张网，把所有关于甜的片段都兜在里面——蝉鸣的余温、雨水的凉、玉米的沉、野菊的香，还有七双眼睛里，比蜜更稠的光。

他们知道，故事还长着呢。等第一场雪落在谱架上，等野菊的枯枝结出冰花，等铁皮盒里的零碎攒够了整个春秋，新的调子定会顺着炉火爬出来，缠着雪的白、炭的红、梅的艳，往更暖的日子里钻，让《七颗糖》的甜，在时光里慢慢发酵，酿出比岁月更悠长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