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依旧刺耳,红光疯狂闪烁,将弥漫着颜料、硫磺和金属焦糊味的实验室映照得如同末日战场。苏蓁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凉的工作台,眼泪混着脸上的红绿黄蓝,冲刷出几道滑稽又狼狈的沟壑。刚才那场用颜料对抗青铜怪物的荒诞胜利,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和肾上腺素,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后怕。
毕书珩蹲在她面前,那只没受伤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沾着她脸上未干的翠绿色祖母绿颜料。他看着她哭花的脸,再看看自己指尖那抹刺眼的绿,似乎对自己刚才“擦脸”的笨拙成果感到一丝……罕见的窘迫?那抹极其僵硬的笑容早已消失,重新被惯常的冷峻覆盖,只是眼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尚未平息——震撼、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干得不错,”他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流畅了一点,“苏…颜料战士。” 这个临时起意的称呼,带着点生硬的调侃,却又奇异地戳中了某种荒诞的真实感。
苏蓁抽噎了一下,抬起糊满颜料的手背胡乱抹了把脸,结果把颜色抹得更匀了,活像刚参加完部落战争。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谁…谁要当颜料战士了!吓死我了…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林晚晚呢?被…被它吃了吗?”
“不知道。”毕书珩的回答简洁而凝重。他站起身,忍着右臂的剧痛,警惕地扫视着被砸开的金属门洞。门外是设备层深邃的黑暗和机器的嗡鸣,那只青铜异化体似乎真的暂时退去了,但空气中残留的冰冷能量波动和若有若无的金属摩擦声,提醒着危险并未远离。“‘锚点’的形态发生了未知异变,意识是否还存在是未知数。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了。”
他走到角落,快速检查了一下那个被透明罩子保护起来的青铜钟模型。模型依旧在微微震颤,表面的符号幽光闪烁,但频率似乎比之前低了一些。他迅速在旁边的控制台上操作了几下,模型周围的保护罩瞬间加厚了一层不透明的能量屏障,隔绝了内外能量交互。警报声也随之减弱了一些。
“还能走吗?”毕书珩回头看向苏蓁,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苏蓁咬着牙,撑着工作台边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腿还是软的,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能!”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劫后的沙哑,眼神却异常坚定。她弯腰捡起地上那管被她挤瘪的丹砂颜料,像握着一枚勋章,紧紧攥在手里。颜料就是我的武器!她给自己打气。
毕书珩点点头,不再多言。他左手拔出腰间那把苏蓁之前惊鸿一瞥的冰冷武器(现在看清楚了,是一把造型极其紧凑、线条流畅的银色手枪),右手则因为剧痛无法用力,只能垂在身侧。他示意苏蓁跟紧,率先朝着被砸开的金属门洞走去,步伐沉稳而警惕。
门外,是纵横交错的粗大管道、轰鸣的机器和昏暗闪烁的应急灯光。空气冰冷潮湿,混杂着机油和铁锈的气息。毕书珩对这里显然极其熟悉,带着苏蓁在迷宫般的设备层中快速穿行,避开可能被伏击的直道,选择有掩体的路线。他左手的枪口始终指向可能藏匿危险的方向,眼神锐利如鹰。
苏蓁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远处传来的金属碰撞声,都让她头皮发麻,忍不住握紧手里的颜料管。她看着毕书珩挺拔却因伤痛而微微绷紧的背影,看着他垂在身侧、明显无法动弹的右臂,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恐惧、依赖、还有一丝……心疼?呸呸呸!苏蓁你清醒点!他只是不想失去一个能画密钥的队友!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片布满巨大冷凝水塔的区域时,毕书珩的脚步突然一个踉跄!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倾去,左手下意识撑住旁边冰冷的管道,才勉强稳住没有摔倒。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
“喂!你怎么样?!”苏蓁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前扶住他没受伤的左臂。触手之处,能感觉到他身体在微微颤抖,肌肉紧绷得如同石头。右臂的伤势显然比看起来更严重。
“没事。”毕书珩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强忍的痛苦。他试图站直,但右臂的剧痛让他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还没事?!”苏蓁急了,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无法动弹的手臂,也顾不上害怕了,“逞什么强啊!伤到骨头了怎么办?!先找个地方处理一下!”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相对隐蔽的、由巨大管道和废弃设备围成的夹角空间。“去那边!暂时躲一下!你这样子根本跑不远!”
毕书珩还想拒绝,但右臂传来的钻心疼痛让他说不出话。他看了一眼苏蓁不容置疑的眼神(虽然脸上还糊着颜料,但眼神异常明亮坚定),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任由她搀扶着,踉跄地走向那个角落。
夹角空间不大,勉强能容纳两人。地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绝缘材料和灰尘。苏蓁让毕书珩靠着一根粗大的管道坐下,自己也挨着他坐了下来,紧张地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暂时安全。只有远处机器的低沉嗡鸣。
苏蓁松了口气,这才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毕书珩的伤臂上。“让我看看!”她不由分说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想去卷起他染了灰尘和颜料的西装袖口。
毕书珩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左手本能地想挡开她,但动作牵动了右臂,又是一阵剧痛袭来,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动作顿住。
苏蓁没管他的抗拒,动作尽量轻柔地卷起了他价值不菲的西装袖口。里面的白衬衫袖子已经被渗出的血迹染红了一片!手臂明显肿胀,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深紫色的瘀伤,形状像被重物狠狠撞击过!
“天哪!肿成这样!肯定是伤到骨头或者韧带撕裂了!”苏蓁倒抽一口冷气,心揪了起来。她虽然不是医生,但画画的人对人体结构很熟悉。“得固定!不然会越来越严重!”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旁边散落的废弃绝缘材料上——一种柔韧的、类似厚橡胶板的条状物。“这个行不行?”她捡起一条相对干净的。
毕书珩看着那脏兮兮的橡胶板,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抗拒。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苏蓁瞪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总比你这条胳膊废了强!忍着点!” 她不由分说地开始动手,用橡胶板小心地托住他受伤的上臂,又撕下自己病号服下摆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条(反正已经五颜六色了),充当绷带,准备进行简易固定。
在她低头专注地处理伤口时,毕书珩的目光落在她沾满颜料、却神情专注的侧脸上。她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那份不顾一切的认真和强势,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他紧绷的身体,在她小心翼翼的触碰和笨拙却坚定的包扎下,竟奇异地放松了一丝。
就在苏蓁低头用力系紧一个布结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毕书珩敞开的西装领口内侧。在他靠近心脏位置的内袋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滑出来了一角。
那是一个……极其古旧、暗沉、泛着温润铜光的……怀表?
怀表的样式非常古老,外壳是磨损的黄铜,边缘雕刻着繁复却模糊的藤蔓花纹,带着一种被岁月摩挲过的厚重感。这与他“霸总”的身份和这身现代西装格格不入,却奇异地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苏蓁系布结的动作顿住了。她的心,毫无预兆地,重重跳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悸动,如同电流般窜过!
这个怀表……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带着颜料和灰尘,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那枚滑出一角的冰冷怀表。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怀表黄铜外壳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弹开声响起!
怀表的盖子,竟然……自己弹开了?
怀表弹开的动作极其轻微,却像一道惊雷在苏蓁耳边炸响!她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下意识地看向毕书珩——他正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强忍手臂的剧痛,并没有注意到怀表这微小的异动。
苏蓁的呼吸屏住了。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那弹开的怀表内部。
怀表盖的内侧,镶嵌着一张小小的、泛黄的……照片。
照片的边角已经磨损,带着岁月的痕迹。照片上,是一对依偎在一起的年轻男女的背影。
背景,是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边,远处有熟悉的城市天际线剪影。
照片中的女孩,扎着清爽的马尾,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棉布连衣裙,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笑。男孩身形挺拔,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女孩肩上。
仅仅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但苏蓁的瞳孔却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倒流!
那个女孩的背影……那件浅蓝色棉布裙……那束马尾……那种感觉……
是她自己!是穿书前的苏蓁!
而那个男孩的背影……那熟悉的身形轮廓,那搭肩的姿势……
是……毕书珩?!
照片的右下角,用褪色的墨水,清晰地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书珩 & 蓁蓁,2013.5.20,于未名湖。”
2013.5.20……十年前?!
轰隆——!!!
苏蓁的脑子里仿佛有无数道惊雷同时炸响!炸得她魂飞魄散!炸得她所有的认知天翻地覆!
怀表……
照片……
十年前的背影……
未名湖……
书珩 & 蓁蓁……
毕书珩那句石破天惊的“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的回响,如同魔咒般在她空白的脑海里疯狂震荡!
原来……是真的!
原来……他们真的认识!
原来……在穿书之前,在《亿万总裁的甜心晚晚》这本荒诞的书之前,在一切开始之前……
他们就已经……
苏蓁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看向靠坐在管道上、闭目忍痛的毕书珩!巨大的震惊、混乱、以及一种排山倒海般的、被尘封记忆冲击的眩晕感,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手中的颜料管,“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一段推荐配BGM:爱人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