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弹开。
照片显露。
“书珩 & 蓁蓁,2013.5.20,于未名湖。”
十个字,像十道裹挟着冰碴的惊雷,狠狠劈在苏蓁的神经上!她所有的动作、呼吸、甚至思维,都在这一刻彻底冻结!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冰冷的设备层、弥漫的机油味、手臂的剧痛……一切感知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这张泛黄的、承载着惊世秘密的旧照片!
照片上,那个穿着浅蓝色棉布裙、扎着马尾的侧影……是她!绝对是穿书前的她!那种感觉,那种姿态,深入骨髓!
而那个搂着她的背影……那熟悉的身形轮廓,那亲昵的姿态……
毕书珩!
原来……是真的!
原来……他们真的认识!
原来……在穿书之前,在《亿万总裁的甜心晚晚》这本荒诞的书之前,在一切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
巨大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混杂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被尘封记忆冲击的混乱,还有一种……被命运戏耍的、深入骨髓的荒谬和愤怒!
她猛地抬起头,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沾满颜料的脸因极致的情绪冲击而扭曲,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懦或狡黠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灼人的火焰,死死钉在毕书珩脸上!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尖锐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毕书珩!!!”
这声嘶吼,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在空旷的设备层角落激起回响。
毕书珩被这突如其来的、饱含极致情绪的嘶吼惊得猛地睁开眼!剧痛中的迷茫瞬间被锐利取代。他顺着苏蓁燃烧着怒火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敞开的领口——那枚弹开的怀表,和表盖内侧那张无处遁形的旧照片,清晰地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总是冷硬、掌控一切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无法掩饰的裂痕!震惊、一丝猝不及防的狼狈、以及一种深藏的、被触及逆鳞般的……愠怒?!
他几乎是本能地、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猛地将怀表盖子“啪”地一声合上!动作快得带起一道残影!仿佛要强行关上那扇被意外撬开的、通往禁忌过往的大门!
但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无异于火上浇油!
“藏啊!你再藏啊!”苏蓁的声音拔得更高,带着哭腔和浓重的讽刺,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2013年5月20号!未名湖!毕书珩!你告诉我!这是什么?!照片上那个人是谁?!那个‘蓁蓁’是谁?!那个穿着蓝裙子、扎着马尾的傻子是谁?!”
她指着毕书珩死死攥在手里的怀表,指尖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十年!毕书珩!十年!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你面前演戏!看着我为了保命绞尽脑汁!看着我担惊受怕!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明明记得一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看着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猜来猜去很有意思吗?!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积压了太久的恐惧、委屈、被欺骗的愤怒,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眼泪混合着脸上未干的颜料,再次汹涌而下,冲刷出更狼狈的痕迹。她不在乎了!什么青铜精!什么异化体!都没有眼前这个男人冷酷的欺骗来得让她心寒!
毕书珩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他攥着怀表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面对苏蓁歇斯底里的控诉和质问,他没有立刻反驳,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风暴——有被冒犯的愠怒,有深藏的痛楚,有无法言说的无奈,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疲惫。
“说啊!你说话啊!”苏蓁见他沉默,更是怒火中烧,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那只沾满颜料的手,狠狠捶打着他没受伤的左肩!力道不大,却充满了绝望的控诉,“你不是很能说吗?!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解释啊!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要装作不认识我?!为什么——!!!”
毕书珩任由她捶打,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直到苏蓁耗尽了力气,滑坐在地上,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他才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她沾满颜料、泪痕交错的头顶。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只剩下苏蓁压抑的哭声在管道间回荡。
良久,久到苏蓁的呜咽都渐渐微弱下去。
毕书珩低沉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不再是掌控一切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穿越漫长时空的、沉重的疲惫:
“告诉你?”他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苦涩,“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们十年前在未名湖边的承诺像个笑话?告诉你那场该死的实验意外不仅毁了我的研究,还把我们像垃圾一样丢进了这本三流小说里?告诉你我被迫扮演着这个我最厌恶的角色,日复一日地看着你……看着‘苏蓁’这个角色,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围着‘毕书珩’转,做着那些愚蠢又恶毒的事情?!”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痛苦,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
“告诉你……每一次我看着‘她’顶着你的脸,却做着那些让我作呕的事,我都恨不得……” 他猛地顿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重新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苍凉,“告诉你这些……除了让你更痛苦,更绝望,甚至……更恨我,还有什么用?!”
他抬起眼,目光穿透昏暗,落在苏蓁震惊抬起的、泪眼朦胧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深不见底的痛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凉。
“苏蓁,有时候,‘记得’……” 他攥紧了手中的怀表,指节发出轻微的声响,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若千钧,“……比‘遗忘’,痛苦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