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壤

小王在白桥镇中学的花坛里埋下那截墨根时，指尖的伤口正往外渗血。血珠滴在黑色的根须上，竟被迅速吸收，根须末端立刻冒出细小的芽，芽尖泛着纸浆的白。

“王警官，这片土不对劲。”跟着来的老农蹲下身，用手捻起一把黑土，土粒里混着些灰白色的纤维，“去年种玉米的时候，这里的苗总往一个方向长，根须在地下缠成个‘13’的形状。”

小王的口袋里揣着半张纸，是从桥墩下的淤泥里捡的。纸上的字迹被水泡得发胀，却能认出是小李的笔迹：“纸壤要靠记忆喂养，记着往事的人越多，第十三页长得越牢。”纸页边缘的焦痕，与二十年前林砚笔记里的描述完全吻合。

花坛角落的月季花丛下，埋着个腐朽的木箱。撬开木板的瞬间，一股陈旧的纸味涌出来，里面铺着层泛黄的纸，纸上印着十三个名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朵花，最后一朵花的花瓣是空白的，像被人硬生生撕掉了一片。

“这是……1993年的毕业纪念册内页。”老农突然指着最上面的名字，“陈默，当年我们班最会画画的，后来听说失踪了，他画的花总带着墨根，说那是‘能记住人的根’。”

小王的指尖触到空白花瓣时，纸页突然发烫。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掌正在变成土黄色，皮肤下的血管像极了泥土里的根须，顺着手臂往心脏的位置蔓延，在胸口形成个模糊的“13”。这场景，与档案照片里林砚纸化时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木箱底层的暗格里，藏着个铁皮盒。里面没有纸页，只有十三片干枯的花瓣，每片花瓣上都用红墨水写着个日期，最后一片的日期被血盖住，只能看清“7月31日”——正是今天。

“今天会出事？”老农的声音发颤。他突然指向花坛中央，那里的泥土正在松动，钻出无数细小的纸尖，纸尖上印着模糊的人脸，有林振国举着锤子的背影，有林薇握着解剖刀的侧影，还有张野站在邮局前的轮廓。

小王想起小李失踪前的最后一条信息：“纸壤里埋着所有人的影子，当影子连成圈，第十三页就会结果。”他蹲下身，发现纸尖正在往自己的裤腿里钻，脚踝处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硬，像被纸浆糊住。

正午的阳光突然变得粘稠，花坛里的纸尖长得越来越快，很快没过膝盖。小王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已经与泥土连在一起，皮肤下的根须正往地下延伸，与木箱里的墨根连成一片。

“别挣扎了。”老农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像纸页摩擦，“你以为在埋根，其实是在当养料。”小王抬头，看见老农的脸正在剥落，露出下面层层叠叠的纸页，最上面那张画着个少年，戴眼镜，下巴上有新月疤——正是陈默。

纸尖突然开出黑色的花，花瓣上印着二十年前到现在的所有失踪者名字，最后一朵花的花心是空的，正对着小王的胸口。他感觉心脏的位置越来越烫，低头时看见那里的皮肤正在变成纸，纸上用他的笔迹写着：“2053年7月31日，纸壤新肥。”

远处传来警笛声，新来的警员赶到时，只看见花坛里开满了黑色的纸花，花丛中央立着个模糊的人影，像用泥土和纸浆捏成的，胸口的位置有朵刚开的花，花瓣上印着个新的名字。

老农已经不见了，只有他脚下的泥土里，露出半张未烧尽的纸，上面用陈默的笔迹写着：“纸壤不烂，记忆不死，第十三页永远有新的养料。”

夕阳把花坛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黑色的纸花在风中轻轻摇晃，花瓣上的名字随着风动慢慢重叠，最后都变成了同一个“13”。而小王埋下墨根的地方，新的芽正在破土而出，芽尖上印着下一个人的轮廓，像在等待被记忆喂养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