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叔在白桥镇老电影院的放映室里换胶片时,指尖被卷片轴划破。血珠滴在1993年的旧胶片上,晕开的光斑在幕布上投出个扭曲的“13”,与二十年前林砚在钟楼暗格里看到的血痕形状分毫不差。
“明叔,这卷胶片怪得很。”售票员小雅举着半截胶片,边缘的齿孔里卡着些纸渣,“放出来的画面总在重复——十三个穿校服的少年站在钟楼前,最中间的戴眼镜男生,每次镜头扫过他脸就会模糊,像被人用手抹过。”
放映机突然发出“咔嗒”声,胶片卡在齿轮里开始燃烧。明叔扑过去扯断电源时,幕布上的火焰里浮出半张脸——是上周在电影院后巷失踪的流浪汉,他总说自己见过“会动的纸人”,纸人胸口的编号是“20”。
烧焦的胶片残骸里,裹着个巴掌大的纸人。纸人穿着电影院的老制服,背后用红墨水写着“守幕人”,四肢关节处的折痕与明叔手腕上的旧伤完全吻合。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电影院的幕布是面镜子,能照出第十三页的影子,看久了,人就会变成影。”
后巷的垃圾堆里,翻出个生锈的铁盒。里面装着十三卷胶片,每卷片头都贴着张写有名字的纸,最后一卷的纸被虫蛀了大半,只剩“陈”字的偏旁。明叔将胶片装进放映机,画面突然跳转到2003年的雨夜:林振国举着锤子走进钟楼,镜头跟着他的背影往上摇,最后停在第三层的破窗,窗台上放着本翻开的笔记本,第十三页的位置亮得刺眼。
“这不是拍的,是录的。”小雅的声音发颤,她指着画面角落的阴影,“那是台摄像机!和档案里陈默弟弟失踪时的型号一样!”
幕布上的画面突然定格,笔记本的第十三页慢慢转向镜头,上面的字迹在火焰中变得清晰:“页影会模仿看它的人,模仿得越像,就越容易把人拉进去。”明叔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面拉长,边缘的轮廓正在与幕布上林振国的影子重叠,连举锤的姿势都分毫不差。
铁盒底层的暗格里,藏着张泛黄的场记单。上面记录着1993年6月13日的放映内容:“《钟楼往事》,第十三场,观众十三人,散场后少一人。”少的那人名字被红笔圈住,正是陈默。
放映机的齿轮开始倒转,胶片上的画面逆流而动:钟楼的砖瓦飞回原位,少年们从火里走出,林振国手里的锤子变回钢笔。明叔的指尖突然被卷进齿轮,血滴在胶片上,竟晕出自己的脸——他正站在钟楼第三层,手里举着那本笔记本,第十三页上写满了他的笔迹。
“你看,你已经在里面了。”小雅的声音突然变得像胶片摩擦,明叔抬头,看见她的脸在幕布光里变成了半透明的影,“我奶奶是当年的售票员,她说每场电影散场后,都要数观众的影子,少一个,就往铁盒里放一卷胶片。”
幕布上的笔记本突然合上,封皮上的“13”渗出墨汁,顺着幕布往下流,在地面汇成个黑色的池。明叔的影子被池水污染,慢慢变成深灰色,边缘开始剥落,像被虫蛀的纸。他想起昨晚在镜中看到的异象:自己的倒影没有下巴,那里只有个不断扩大的黑洞,像被页影啃过。
第十三卷胶片在这时烧尽,幕布陷入一片漆黑。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在闪烁,都是二十年来失踪者的瞳孔,最后一双眼睛里,映出明叔正在消失的脸。他听见胶片燃尽的“噼啪”声里,混着自己的笔迹——正在第十三页上写下最后一行字:
“2053年8月3日,页影新客,明叔。”
当小雅拉开放映室的门时,只看见幕布上印着个巨大的“13”,影子里嵌着无数张重叠的脸。铁盒里的胶片变成了十二卷,最底层空出的位置,放着明叔的老花镜,镜片上的反光里,浮着下一个人的影子,正站在电影院的售票窗口前,等着买第十三场的票。
后巷的风吹过,卷起些细碎的胶片渣,在地上拼出半张电影票根,日期栏是空白的,只在角落画着个小小的影,像页没写完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