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

“拦住他！快拦住他！”钱县尉终于反应过来，声音都变了调，歇斯底里地对着身后的衙役吼道，“放箭！快放箭！格杀勿论！”

门口的几个衙役手忙脚乱地摘下背着的弓弩，搭箭上弦！冰冷的箭镞闪烁着寒光，对准了茶坊内浑身浴血、杀气冲天的武松！

武松看都没看门口那些弓弩手，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蜷缩在墙角、如同丧家之犬的西门庆身上。杀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中奔涌！他猛地踏前一步，脚下踩在王婆尚未冷却的鲜血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粘腻声响，手中朴刀再次扬起！不杀西门庆，誓不罢休！

就在这千钧一发、弓弩即将离弦、武松准备拼死一搏的瞬间！

**“住手！统统给本县住手——！！！”**

一声威严而急促的断喝，如同惊雷般在混乱的街口炸响！这声音带着一股天然的官威，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嘶吼和惨叫！

只见一顶青布小轿在几个衙役的护卫下，以惊人的速度冲到茶坊门口！轿帘猛地掀开，阳谷县正堂县令——陈文昭，身着青色官袍，面色铁青地钻了出来！他显然是得了急报，匆匆赶来，官帽都有些歪斜，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一片狼藉、血肉横飞的茶坊内部时，瞬间充满了震惊和怒火！

钱县尉看到顶头上司亲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连忙躬身：“县尊大人！您……”

“闭嘴！”陈文昭看都没看他，目光如电，先扫过持刀而立、浑身煞气如同实质的武松，又掠过墙角那个满脸是血、瑟瑟发抖的西门庆，再看到地上肠穿肚烂、气息奄奄的王婆，以及那两个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护卫，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茶坊角落——那里，武大郎在二狗和几个闻讯赶来的街坊邻居的搀扶下，正扑倒在依旧“昏迷”的潘金莲身边！

“大郎！金莲！醒醒！醒醒啊！”武大郎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绝望。他用力摇晃着潘金莲的身体，一只手却“不经意”地、死死地按在她胸口那处微微凸起、明显被撞击变形的衣襟上！那里，正是藏着那截可能已经损坏、但依旧至关重要的竹筒的位置！他必须护住这最后的希望！

陈文昭的出现，如同给这沸腾的油锅浇下了一瓢冰水！即将离弦的箭矢硬生生顿住，衙役们面面相觑。钱县尉冷汗涔涔，张着嘴说不出话。西门庆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取代！他深知这位陈县令的刚正不阿！

武松的刀，依旧指着西门庆，但狂暴的杀意被强行压下了一丝。他血红的双眼看向陈文昭，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县尊大人！西门庆与钱县尉、主簿勾结，买通仵作，设计毒害我兄长武大未遂！方才又在此茶坊，伙同王婆，威逼胁迫我嫂嫂潘金莲，意图谋害亲夫！人证物证俱在！请大人明察！为小民主持公道！”

“胡说八道！血口喷人！”钱县尉跳了起来，指着武松，“县尊大人明鉴！是武松持械行凶，擅闯民宅，杀伤人命！意图杀害良民西门庆！下官带人前来阻止，他竟敢抗法！大人您亲眼所见啊！”

西门庆也强忍剧痛，嘶声道：“县尊大人！武松疯了！他仗着打虎之功，横行乡里！今日无端闯入，杀伤我护卫，重伤王干娘，还要杀我灭口！求大人做主啊！”他捂着头顶的伤口，血流满面，状极凄惨。

陈文昭面沉如水，目光扫过双方。武松的暴戾和满身血迹是事实，西门庆的惨状和地上的尸体也是事实。但武松指控的官商勾结、毒杀亲夫，更是骇人听闻！尤其涉及到他属下的县尉和主簿！

“是非曲直，本县自会查明！”陈文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猛地一指地上的王婆和护卫，“来人！速将伤者抬下去，延请最好的郎中救治！务必保住性命！”（王婆是重要人证，绝不能死！）

“是！”立刻有衙役上前。

“钱县尉！”陈文昭的目光冷冷射向钱县尉。

“下……下官在！”钱县尉心头一颤。

“你身为县尉，缉捕盗贼、维持治安乃你职责！为何在武松行凶之时，未能及时制止？反而任由事态恶化至此？！”陈文昭的质问如同鞭子，抽在钱县尉脸上。

“下官……下官……”钱县尉冷汗如雨，支支吾吾。

“还有你，西门庆！”陈文昭的目光转向西门庆，带着审视，“武松指控你勾结官府，谋害武大，胁迫潘氏，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大人明鉴！”西门庆矢口否认，忍着剧痛喊道，“武松他含血喷人！他是想为他兄长遮掩！武大郎今日在我府上饮宴，自己饮酒过量引发旧疾，与我何干？胁迫潘氏更是无稽之谈！是潘氏主动来找王干娘诉苦……”

“县尊大人！”武大郎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悲愤的嘶哑，打断了西门庆的狡辩！他指着潘金莲胸口那处被他死死护住的凸起，声音颤抖却清晰无比，“证据！证据就在我娘子怀里！西门庆与王婆密谋害我、胁迫金莲的每一句话，都被金莲拼死录了下来！金莲就是为取此铁证，才遭此毒手！请大人当场验看！还我夫妻清白！还我弟弟武松一个公道！”

“轰——！”

武大郎的话如同在死水中投入巨石！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潘金莲胸口！尤其是西门庆和钱县尉，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录……录下来了？这怎么可能？！什么妖法？！

陈文昭眼中精光爆射！他虽不知“录音”为何物，但武大郎那斩钉截铁、以性命相托的指控，以及西门庆等人瞬间剧变的脸色，都说明此事绝非空穴来风！

“哦？”陈文昭一步踏前，目光如炬，逼视着武大郎，“武大，你所言当真？是何证据？速速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