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

武大郎深吸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心翼翼地从潘金莲怀中，取出了那截冰冷的、沾着些许血迹、一端明显被撞击变形凹陷的竹筒！竹筒表面还残留着潘金莲的体温。

“大人！就是此物！”武大郎双手捧着竹筒，如同捧着最后的希望和妻子的性命，“此乃我弟武松所制‘留声筒’！

能将人言密语留存其中！

西门庆与王婆密谋害我、胁迫金莲之言，尽在其中！请大人当场验听！”

“留声筒？”陈文昭眉头紧锁，看着那不起眼的竹筒，心中惊疑不定。世间真有如此奇物？

“一派胡言！妖言惑众！”西门庆强忍着恐惧，嘶声喊道，“定是他们伪造的妖物！意图栽赃陷害！大人切莫相信！”

钱县尉也反应过来，急忙附和：“是啊大人！此等怪力乱神之说，岂能轻信？分明是武家兄弟串通一气，编造谎言，掩盖武松行凶杀人之实！”

陈文昭没有理会他们。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武大郎那充满期盼和悲愤的脸，扫过武松那虽然依旧杀气腾腾但眼神坦荡无畏的脸，再扫过西门庆和钱县尉那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

他心中已有计较。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陈文昭沉声道，伸手接过了那截冰冷的竹筒。

他仔细端详，发现竹筒一端有细小的孔洞，另一端则被某种胶状物封住，但已因撞击而开裂变形。

他尝试着将耳朵凑近那开裂的封口处……

整个茶坊内外，死一般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陈文昭和他手中的竹筒上！

西门庆和钱县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武大郎和武松也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陈县令。

时间仿佛被拉长。

陈文昭的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在极力分辨着什么。

竹筒损坏严重，传导的声音极其微弱且失真，混杂着杂音，但……西门庆那独特的、带着阴冷和得意的声音，王婆那谄媚的帮腔，还有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字眼——“病故”、“打点仵作”、“无凭无据”、“天衣无缝”……断断续续，如同鬼魅的呓语，丝丝缕缕地钻入陈文昭的耳中！

虽然模糊，虽然断续，但那阴毒的内容，那熟悉的嗓音……足够了！

陈文昭猛地抬起头，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他死死盯住面无人色的西门庆和冷汗如瀑的钱县尉，那目光如同在看两个死人！

“西门庆！钱贵！”陈文昭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杀意，“尔等……好大的狗胆！！！”

这一声怒喝，如同宣判！西门庆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钱县尉更是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

“来人！”陈文昭猛地将竹筒高高举起，如同举着定罪的铁证，声音响彻整个紫石街，“将意图谋财害命、勾结官府、构陷良民的西门庆！

玩忽职守、贪赃枉法、助纣为虐的县尉钱贵！给本县拿下！打入死牢！严加看管！”

“将重伤人证王婆严加救治，务必使其开口！”

“封锁西门府邸、钱贵府邸！搜检罪证！一干人等，全部羁押候审！”

“武松！”陈文昭的目光转向浑身浴血、依旧持刀而立的武松，语气复杂，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你虽行事鲁莽，杀伤人命，然事出有因，护兄心切！且擒拿首恶有功！暂且收押，待案情查明，本县自会秉公处置！放下刀！”

武松看着陈文昭手中那截竹筒，看着瘫软如泥的西门庆和钱县尉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拖走，胸中那口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长长地吐了出来。

他眼中的血红渐渐褪去，但依旧冰冷。

他没有放下刀，只是缓缓将刀尖垂下，插回刀鞘，发出一声清脆的“锵”声。

他走到兄长身边，看着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潘金莲，又看向紧紧抱着妻子、仿佛抱着整个世界的武大郎，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哥……嫂嫂她……”

武大郎抬起头，脸上泪水和血污混在一起，他看着弟弟，又看看怀中生死未卜的妻子，最后看向陈文昭手中那截小小的竹筒，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穿越者从未有过的、对这个时代和身边人产生的深刻羁绊：

“松儿……我们……赢了。”

陈文昭那声“尔等好大的狗胆！”如同九天惊雷，彻底劈碎了西门庆和钱县尉最后一丝侥幸。

两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在地，面无人色，任由如狼似虎的衙役拖死狗般拖了出去。

西门府邸和钱府被迅速查封，王婆被抬下去紧急救治，整个阳谷县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暗流汹涌，人心惶惶。

武松被衙役带走了，临行前，他深深看了一眼被兄长紧紧抱在怀中、依旧昏迷的潘金莲，又看了看武大郎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没有挣扎，只是沉默地收刀入鞘，高大的背影在衙役的簇拥下，消失在紫石街的暮色中。

那背影，带着血战后的疲惫，也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武大郎在二狗和几个热心街坊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将潘金莲抬回了家。

他拒绝了街坊请郎中的好意，只请人帮忙烧了热水。

他知道，金莲此刻最需要的是安静和安全。

昏暗的油灯下，武大郎坐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潘金莲脸上的尘土和泪痕。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

他的手指拂过她微蹙的眉头，那里面似乎还残留着茶坊里极致的恐惧和决绝。

“金莲……”武大郎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赢了……你做得很好……很好……”他一遍遍地低语，仿佛要将力量传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