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的晨雾裹着玉兰树时,苏晚在素描本里夹进片完整的枯叶。叶脉在纸上拓出浅褐色的网,像她昨夜梦见的迷宫,而林砚正蹲在迷宫中心,给每片落叶系上红绳。
“老中医说加味得用陈艾叶。”他拎着竹篮从门外进来,裤脚沾着白霜,“菜市场拐角的婆婆给了把晒干的,说和玉兰果最配。”
苏晚掀开阳台的纱帘,串起的玉兰果在风里轻轻撞,发出细碎的响。阳光穿过果实的纹路,在艾叶堆上投下星星点点的紫,像谁把去年的玉兰花瓣碾碎了撒进去。她忽然发现,竹匾边缘的裂缝里,竟冒出株绿芽,顶着层细绒毛,怯生生的,像怕被冬天冻着。
“是三叶草。”林砚凑过来看,指尖悬在芽尖上方,不敢碰,“上个月撒的种子,原以为要等开春呢。”
苏晚翻开素描本新页,铅笔在纸上沙沙走。她画那株绿芽,画它旁边的玉兰果串,画林砚悬着的手指——指节处有道浅疤,是去年摘果时被枝桠划的,如今疤痕淡了,倒像片小小的叶子印在皮肤上。
雪落时,他们在客厅搭起小小的暖棚。用旧鱼缸罩着那株三叶草,旁边摆着串玉兰果,林砚还在缸壁贴了张剪报,是苏晚去年发表的插画,画里的玉兰树下,两只手正捧着刚摘的果实。
“这样就冻不着了。”他往暖棚里塞了个热水袋,隔着玻璃能看见水汽在缸壁凝成小水珠,顺着插画的边缘往下滑,像给画里的果实浇了场小雨。
苏晚蜷在沙发上看他忙,忽然发现他毛衣领口别着片玉兰叶——是她秋天捡的,夹在书里忘了拿,不知何时被他收了去,边缘都磨得发卷了,却依旧带着淡淡的青气。
除夕夜,对门的老太太送来碗饺子,说馅里加了自家腌的玉兰花瓣。“你们种的三叶草,隔着窗户都看着精神。”老太太指着阳台,“春天准能长一大片。”
林砚煮饺子时,苏晚在暖棚前摆了两盏小灯笼。红光透过鱼缸,把三叶草的影子投在墙上,像片晃动的小森林。她忽然想起高中时,林砚在雪地里给她画的玉兰树,当时觉得线条太简单,此刻才懂,最好的笔触,原是藏在岁月里的耐心。
开春第一缕风掠过枝头时,玉兰果串已经空了大半。林砚把最后几颗收进瓷罐,苏晚则蹲在暖棚前,看着三叶草抽出第三片叶子——叶心竟泛着淡淡的粉,像被去年的玉兰花香染过。
“该换大花盆了。”她抬头时,林砚正举着个陶盆走过来,盆沿刻着细小的花纹,是他用刻刀一点点凿的,“楼下的玉兰树该发芽了,我们去捡点新落的叶当肥料。”
素描本的最新一页,画着两只手捧着陶盆,盆里的三叶草舒展着叶片,背景是模糊的玉兰树枝桠,枝桠间藏着个小小的灯笼,光从纸页背面透过来,暖融融的,像把春天的信,悄悄藏在了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