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天总带着股凉意，下了晚自习，学校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季湫渝做完最后一道大题起身抱着一摞刚发的模拟卷，走在放学队伍的末尾，校服裤脚已经被溅起的泥水打湿了大半。
初三的晚自习结束得格外晚，她撑着把旧伞，伞骨在某次台风天被吹弯了根，总往左边歪。风裹着雨丝钻进来，打在侧脸时，像细小的冰粒。
走到校门口那条下坡路时，季湫渝脚下一崴，整个人往前扑去。怀里的试卷哗啦啦散了一地，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扶眼镜，膝盖却重重磕在砖面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嘶——”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不是因为疼，是突然涌上来的不知所措。书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散在地上的试卷正被雨水浸透，膝盖处传来一阵阵钝痛，而周围的同学都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摔倒在路边的她。
就在她咬着唇，准备忍着疼爬起来时，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停在了她眼前。
“需要帮忙吗？”
声音很干净，像被雨冲刷过的玻璃。季湫渝抬起头，透过模糊的镜片，看见个穿着同款校服的男生。他很高，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手里也撑着一把伞，伞沿倾斜着，刚好遮住她头顶的雨。
男生没等她回答，已经蹲下身帮她捡散落在地上的试卷。他的动作很轻，把湿了边角的卷子和干燥的分开放，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谢谢……”季湫渝的声音有点发颤，她想撑着地面站起来，可膝盖一使劲，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别动。”男生立刻按住她的胳膊，“好像磕破了，我扶你起来。”
他一手撑着伞，另一手穿过她的腋下，轻轻把她扶起来。季湫渝站不稳，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校服袖子，才发现他的校服很干净，袖口连点污渍都没有。
“能走吗？”他问。
季湫渝试着挪了挪脚，膝盖处的疼让她皱紧了眉：“好像……有点难。”
男生沉默了几秒，把捡好的试卷塞进她怀里，然后弯腰把她的书包摘下来，甩到自己肩上。“我送你去医务室，或者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
“不用去医务室……这个点应该没人了，我家就在前面那条巷子里。”季湫渝小声说，脸颊有点发烫。她很少和男生这么近地接触，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雨水的清新。
“那我送你回去。”男生说得很自然，调整了一下伞的角度，确保两人都在伞下，“我叫江余淮，三班的。你呢？”
“季湫渝，一班的。”
“季湫渝。”他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像是在确认每个字的发音，“挺好听的。”
下坡路变得格外漫长。江余淮扶着她，走得很慢，他的伞一直往她这边偏，右肩早就被雨水打湿了，深色的校服贴在身上，能看出肩膀的轮廓。
“你的伞往你那边挪挪吧，你都淋湿了。”季湫渝忍不住说。
“没事，我是男生嘛，淋点雨没事的。”江余淮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少年气，“倒是你，试卷湿了那么多，明天交作业怎么办？”
“……不知道。”季湫渝有点发愁，那些都是要家长签字的模拟卷。
“我帮你看看，”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试卷上，“数学卷和物理卷湿得厉害，语文和英语还好。明天早上我去办公室帮你问问老师，能不能再领一份。”
季湫渝愣住了：“可以吗？”
“应该没问题，我跟张老师还算熟。”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只是件再小不过的事。
说话间就到了巷口。季湫渝停下脚步：“我到这儿就行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江余淮松开扶着她的手，把书包递给她：“上去吧，记得把膝盖处理一下，别发炎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天早上七点半，我在教学楼门口等你，给你带新的试卷。”
季湫渝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走进雨里。他的背影很挺拔，白色的运动鞋踩在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水花。走到巷口时，他忽然回过头，冲她挥了挥手，伞下的笑容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回到家，季湫渝才发现膝盖磕破了一大块皮，渗着血丝。她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用碘伏消毒，疼得龇牙咧嘴时，却忍不住想起刚才江余淮扶着她走路的样子。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把湿了的试卷摊开在桌上，看着上面晕开的字迹，忽然觉得，这个被雨水浸透的夜晚，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
第二天早上，季湫渝特意提前了十分钟到校。她站在教学楼门口的香樟树下，看着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进来，心里有点紧张。
“季湫渝。”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她转过身，看见江余淮背着书包朝她走来，手里拿着两张崭新的试卷。
“给你，张老师说直接做这个就行。”他把试卷递给她，额角还带着点薄汗，“跑着去拿的，没迟到吧？”
“没、没有，谢谢你。”季湫渝接过试卷，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江余淮笑了笑，露出两个大大酒窝：“举手之劳。对了，你膝盖怎么样了？”
“好多了，谢谢关心。”
“那就好。”他看了眼教学楼里的钟，“快早读了，我先上去了。”
“嗯。”
看着他走进教学楼的背影，季湫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试卷，纸张还带着点温热。阳光穿过香樟树叶的缝隙落在上面，在“数学模拟卷（三）”的标题旁，映出光斑。
她忽然想起昨天雨夜里，他撑着伞站在她面前的样子。那时候她以为，这只是一次偶然的帮助，像雨天里随手扶起一个摔倒的同学那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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