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家柴房的霉味混着冬日的寒气,钻进瞿明珠的鼻腔时,她正用冻裂的手指抠着墙缝里的枯草。自从被关进这鬼地方,她每日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撕碎瞿清辞那张伪善的脸。
“三小姐,二公子去账房对账了,院子里没人。”心腹丫鬟春桃猫着腰溜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偷来的窝头,“听说他最近总在书房写东西,说是要编本诗集。”
瞿明珠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淬了毒的针。诗集?瞿清辞那厮最在乎名声,若是能偷几首诗稿,稍加篡改,再送到大哥瞿明轩手里——大哥如今正恨她入骨,定会借题发挥,让她身败名裂!
“蠢货才写诗集。”她啐了口唾沫,接过窝头狠狠咬了一口,渣子掉在满是补丁的袄子上,“去,想办法把诗稿弄来。记住,别让人发现。”
春桃领命而去,心里却直发怵。二公子的院子看着冷清,暗处总像有眼睛盯着,前几日她不过是想偷块点心,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婆子逮住,挨了顿好打。
可看着瞿明珠那双怨毒的眼睛,她不敢说不。
酉时的梆子刚敲过,春桃终于慌慌张张地回来了,怀里揣着个蓝布封皮的本子。“小姐,到手了!就在书案最显眼的地方放着,好像……好像故意等着人拿似的。”
瞿明珠一把抢过本子,指尖因激动而发颤。翻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些诗句,字迹清隽,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疏朗。她快速往后翻,忽然停在一页,上面写着首打油诗:“后院石榴红,半夜有人踪。嫡子偷春色,丫鬟入帐中。”
旁边还潦草地注了行小字:“廿三夜,亲见。”
瞿明珠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廿三夜?不就是大哥被关进大牢前几日吗?他竟还和丫鬟有染?!
这要是让父亲知道了……她眼底闪过狂喜,仿佛已经看到瞿清辞被父亲杖打、像她一样被扔进柴房的模样。定是瞿清辞想借此要挟大哥,才写下这诗!只要把诗稿交给父亲,就说是瞿清辞故意散播谣言,败坏大哥名声……
她顾不上多想,揣着诗稿就往正房跑。路过月亮门时,故意撞在一个端着茶盘的小厮身上,诗稿“啪”地掉在地上,正好落在闻讯赶来的瞿父脚边。
“父亲!”瞿明珠扑通跪下,哭得梨花带雨,“女儿捡到这个,您快看看!二弟……二弟竟写出这种东西污蔑大哥!”
瞿父弯腰捡起诗稿,看清内容时,脸色“唰”地黑如锅底。他最看重嫡长子瞿明轩,哪怕他贪腐、赌钱,也是瞿家未来的指望。如今竟被写出这种偷鸡摸狗的打油诗,还是“亲见”?!
瞿远山这诗是哪来的?!
瞿父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手里的诗稿被攥得变了形。
“是……是从二弟书案上掉的!”瞿明珠哭得更凶,偷偷抬眼观察瞿父的神色,“女儿知道大哥有错,但二弟也不能用这种龌龊手段啊!这要是传出去,瞿家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她以为自己演得天衣无缝,却没看见廊下柱子后,瞿清辞正站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串菩提子,唇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
那首诗,自然是她故意写的。廿三夜瞿明轩确实私会丫鬟,还是她让人引着去的,就为了留这么个把柄。至于放在书案最显眼的地方,不过是给瞿明珠递刀子罢了——这蠢货,果然如她所料,拿着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捅。
瞿清辞哦?我的诗稿?
瞿清辞慢悠悠地走出来,月白色的直裰在暮色里格外显眼,瞿清辞妹妹怕是记错了吧?我近日写的都是咏史怀古之作,怎会有这种东西?
她走到瞿父面前,拱手作揖:瞿清辞父亲明鉴,儿子从未写过此等低俗诗句。倒是妹妹,被禁足柴房多日,怕是憋坏了脑子,竟想出这种法子污蔑兄长,挑拨离间。
“你胡说!”瞿明珠尖叫起来,指着瞿清辞的鼻子,“就是你写的!春桃可以作证!”
春桃早吓得缩在一旁,浑身抖得像筛糠:“我……我只看见三小姐从二公子院子里拿出本子,没看清里面写的什么……”
“你!”瞿明珠气得眼前发黑,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丫鬟卖了。
瞿父的脸色更沉了。他盯着瞿明珠,忽然想起前几日账房先生说的,三小姐被禁足前,曾偷偷变卖过老夫人的首饰——这等眼皮子浅、心术不正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
瞿远山孽障!
瞿父一脚踹在瞿明珠心口,她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滚出去老远,撞在廊柱上,呕出一口血沫。
“父亲!”瞿明珠挣扎着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您怎么能信她不信我?我是您的女儿啊!”
瞿远山我瞿家没有你这种败坏门风的女儿!
瞿父的声音冷得像冰,瞿远山来人!把她拖下去,杖责四十,连夜打包送回乡下老宅!没我的命令,永生永世不准回京!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拖着哭喊挣扎的瞿明珠往外走。她的惨叫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沉沉的暮色里。
瞿清辞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滩血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前世,瞿明珠就是靠着污蔑她与人私通,让她被父亲鞭打后扔进了尼姑庵。如今这四十杖,不过是先收点利息。
瞿远山清辞
瞿父转过身,脸色稍缓,拍了拍她的肩膀,瞿远山委屈你了。以后离那种东西远点,免得污了你的眼。
瞿清辞儿子明白。
瞿清辞低下头,掩去眸底的寒意,瞿清辞父亲也要保重身体,莫要为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
瞿父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了书房。他从未想过,自己眼中懂事听话的“二儿子”,才是最可怕的猎手。
夜色渐深,瞿清辞站在廊下,看着远处柴房的方向。那里已经没了动静,想来瞿明珠已经被送走了。
她摸出袖中的另一本诗稿,上面抄着几首禾晏送她的边塞诗,字迹豪迈,与刚才那本截然不同。
瞿清辞蠢货。
她轻笑一声,将诗稿扔进香炉。火苗舔舐着纸张,很快就烧成了灰烬。
对付瞿明珠这种人,根本不用费什么心思。稍微给点诱饵,她自己就会往陷阱里跳。
只是可惜了那首打油诗,她还挺满意自己的“文采”。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瞿清辞拢了拢衣襟,转身回房。京城的风越来越冷了,是时候给禾晏写封信,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有些好戏,还是和好友一起看才更有意思。
至于瞿家这些人……她的目光扫过正房的方向,唇角勾起抹冰冷的弧度。
慢慢玩,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