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时，昆仑墟的桃花已攒了满枝的花苞，风一吹，便簌簌落些粉白的瓣儿。沈清澈提着锄头在后山侍弄雪莲，离境的声音老远就飘了过来：“阿澈！快别忙了，那坛桃花酿该挖了！”
他直起身，看见离境拽着墨渊往祭坛跑，紫袍与玄袍在新绿的草坡上划出两道鲜亮的痕。法海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食盒，想来是带了灵山新做的素糕。
祭坛前的雪人早已化尽，只留下一块微微凹陷的土地。离境迫不及待地挥开灵力，积雪融水浸润的泥土里，那个小小的酒坛裹着层湿润的苔衣，静静躺着。
“还在！”离境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将酒坛抱出来，拍掉上面的泥，“我说什么来着，定能存住。”
墨渊蹲下身，拾起当年放在旁侧的玉佩，玉质被雪水浸得愈发温润。法海展开那串菩提子，红绳虽有些褪色，“岁岁无忧”的字迹依旧清晰。沈清澈拿起那支玉簪，簪头的花纹在阳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
“开坛吧。”沈清澈说。
离境拔开坛塞，清甜的酒香混着泥土的潮气漫出来，比去年封存时更醇厚些。他给每人倒了盏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盏中轻轻晃，映着天边的流云。
“敬清辞。”离境举杯，眼底的光比酒还亮。
“敬他。”墨渊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这几年，他眉峰间的冷硬渐渐被温润取代。
法海以茶代酒，轻轻碰了碰杯沿：“敬这春暖花开。”
沈清澈举杯时，指尖触到温热的盏壁，忽然想起哥哥记忆里那个画面——也是这样的春日，他们四个围在桃花树下，抢着喝离境新酿的酒，哥哥笑得太急，酒液沾在唇角，被墨渊伸手擦掉，离境在一旁起哄，法海无奈地摇头。
原来那些细碎的瞬间，早已被时光酿成了最醇厚的酒。
“说起来，”离境喝了口酒，咂咂嘴，“前几日妖界的狐狸传信，说东边的海面上开了种奇花，能映出人心底最念的人。要不要去看看？”
墨渊皱眉：“虚妄之物，有什么好看的。”
“去看看嘛。”离境晃着酒杯，“就当……陪清辞散散心。”
沈清澈笑了。他们总这样，明明是自己想去，却总要打着哥哥的旗号。他看向法海：“大师觉得呢？”
法海合掌道：“随缘。若诸位想去，贫僧愿同行。”
于是便定了行程。三日后，四人乘着离境的凤凰船往东海去。船行在碧波上，离境倚着船舷哼着小调，墨渊在舱内翻看着东海的舆图，法海临窗打坐，沈清澈则靠在栏杆上，看着浪花里的碎金般的阳光。
“在想什么？”离境凑过来。
“在想哥哥当年是不是也这样看过海。”沈清澈说。
“定然是的。”离境笑着，“他那么爱凑热闹，我们去哪，他定然要跟着的。”
沈清澈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忽然觉得，或许哥哥一直都在。在他们的笑闹里，在这海风的吹拂里，在每一个他们携手走过的瞬间里。
凤凰船行到第七日，终于见到了离境说的奇花。那花生在深海的礁石上，花瓣如琉璃般透明，阳光透过花瓣，竟真的映出些模糊的影子——有时是沈清辞在桃花树下练剑，有时是他在灵山抄经，有时是他在昆仑墟的雪地里堆雪人。
“真的有他……”沈清澈的声音有些发颤。
墨渊望着那虚影，眼神温柔得像海水：“他一直都在。”
离境没说话，只是举起酒坛，往海里倒了些桃花酿，像是在与那个虚影共饮。法海低声诵经，声音里带着祝福。
夕阳西下时，奇花的影子渐渐淡去。离境收起酒坛：“走吧，回去了。昆仑墟的桃花该开了，得赶在花落前，再酿几坛新酒。”
归途的船上，离境提议：“明年我们去魔界的忘川河畔看曼殊沙华吧，听说那里的花开得最烈。”
“后年去灵山看莲花。”墨渊接话，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寻常事。
“大后年……”法海笑着，“贫僧想去昆仑墟看雪。”
沈清澈听着他们规划着一年又一年，心头暖得像被阳光裹住。他忽然明白，这场因哥哥而起的羁绊，早已不是什么修罗场，而是一场漫长的、温暖的赴约。
约着一起看遍三界的风景，约着在每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想起那个白衣仙尊时，能笑着说一句：“你看，我们都很好。”
船靠岸时，昆仑墟的桃花正好开得最盛。沈清澈走在最前面，墨渊、离境和法海跟在后面，四人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落在铺满花瓣的小径上，像一幅流动的画。
风拂过，桃花簌簌落下，沾了他们满身。沈清澈回头，看见离境正和墨渊拌嘴，法海在一旁笑着调和，恍惚间，仿佛看到那个白衣身影就站在不远处，对着他们温柔地笑，眉心的朱砂痣在桃花映衬下，鲜艳得像一滴永不褪色的春天。
他笑着转过身，大步往前走去。
前路还长，约定还多，而他们，会一直走下去。
带着记忆里的温度，带着彼此的牵挂，走向一个又一个，有花开，有雪落，有彼此陪伴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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