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拖着长音荡过走廊，许临天背着书包走在人群里，脚步沉得像灌了铅。孙浩空了的座位、苏小航没等来的身影，像两块石头压在他心上，闷得喘不过气。
走到教学楼门口，他突然停住脚步——尿急。
转身往回走时，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清洁阿姨推着拖把车慢悠悠经过。许临天拐进厕所，刚推开虚掩的门，就听见隔间里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贺哥，苏家那边彻底撑不住了，今天上午已经在搬东西了。”是林放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恭敬。
赵磊跟着说：“我爸让我跟您说，张昊家那边也松口了，说以后绝不敢再乱说话，问您……能不能高抬贵手？”
隔间门“咔哒”一声开了，梁贺走出来，洗手池的水流声哗哗响。他仰着脸，任由水打湿手心，声音透过水声传出来，冷得像结了冰：“高抬贵手？当初他们跟着孙浩起哄的时候，怎么没想过？”
林放赶紧说：“是是是，他们不懂事。贺哥您看……”
“让张昊明天在班里跟吴迪道个歉。”梁贺关掉水龙头，从口袋里摸出块手帕擦手，动作慢条斯理，“至于他家的公司，再晾半个月。”
“是！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爸！”赵磊连忙应着，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讨好。
许临天僵在原地，后背抵着冰冷的瓷砖墙，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林放和赵磊……他怎么会不认识？林家和赵家虽然比不上顶尖豪门，却也是A市排得上号的家族，生意做得极大。他爸不止一次跟他说过“林赵两家的小辈要多留意，将来都是圈子里的人”。
可刚才那两个在梁贺面前点头哈腰、一口一个“贺哥”的，真的是林放和赵磊？
他想起林放爸爸在酒会上跟人碰杯时的意气风发，想起赵磊妈妈戴着的那些能闪瞎眼的珠宝……这样的家族子弟，居然对班里这个七岁的小不点如此恭敬？甚至要通过他来“高抬贵手”？
隔间里的梁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眼，目光直直地看向门口。
四目相对的瞬间，许临天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梁贺的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像在看一个闯入者。
林放和赵磊也猛地回头，脸色“唰”地白了。赵磊下意识想上前，却被梁贺一个眼神制止了。
“许临天？”梁贺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在这里多久了？”
许临天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孙浩的退学、苏小航的失踪、父母提到的那封信、林赵两家的态度……所有碎片突然拼凑到一起，指向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答案。
梁贺……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学生。
梁贺往前走了两步，小小的身影站在许临天面前，仰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嘲讽：“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许临天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拖把桶，发出“哐当”一声响。他看着梁贺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突然明白了父母的忌惮，明白了苏小航家的绝望，明白了班里那些人为什么会一个个消失。
这根本不是小孩子的打闹，而是一场不动声色的碾压。
“你……”许临天的声音发颤，“你到底是谁？”
梁贺没回答，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这很重要吗”。他转身对林放和赵磊说：“走吧。”
林放和赵磊赶紧跟上
梁贺的手刚碰到门把手，身后的声音像烧红的烙铁烫过来：“你站住！”
他转过身，看着许临天绷紧的下颌线，眼底最后一点温度也凉透了。
“孙浩转学，苏小航家出事……你非要做到这份上？”许临天的声音发紧，“他们不过是背后说了你几句，你至于吗？”
“至于？”梁贺笑了，那笑声里裹着冰碴子，“我来的第一个月，孙浩每天在班里阴阳怪气‘有些人年纪小，分数倒是敢吹’，苏小航他们凑在一起说我‘走后门进来的，爸妈肯定塞了不少钱’——这些你没听见？”
许临天喉结动了动。他当然听见了，甚至苏小航跟他念叨“梁贺那傲样真让人烦”时，他还皱着眉说了句“别总背后说人”，虽然声音轻得像没说。
“你看着他们在我作业本上画乌龟，看着张昊故意撞掉我的水杯，看着全班人在我答题时故意咳嗽——你确实开口劝过两句。”梁贺往前迈了半步，语气里带着点嘲讽，“可那又怎么样？你转身就跟他们勾肩搭背去打球，把我一个人晾在那儿。”
林放早就按捺不住，往前站了半步，语气带着警告：“许临天，说话注意点！贺哥忍了多久，你知道吗？”
赵磊也沉下脸：“当初要不是贺哥拦着，你以为苏小航他们能安稳到现在？”
许临天没理他们，只盯着梁贺：“可他们没真的对你怎么样……第一次月考后，不就没人再说了吗？”
“没怎么样？”梁贺突然提高声音，额角的青筋跳了跳，“那一个月我进教室都觉得窒息！每天听着那些阴阳怪气，看着那些白眼——要不是第一次月考把他们打哑火了，你以为我能忍到现在？”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我爸妈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干脆把这个班的人都收拾了’，我怎么说的？我说‘不用’！我等着考试，等着用分数堵住他们的嘴！”
许临天猛地攥住他的胳膊：“所以你就毁了苏小航家？”
“毁了？”梁贺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神像淬了冰，“我只是让他爸知道，教出个嘴贱的儿子要付出代价！”
两人的火气瞬间撞在一起，推搡间谁都没控制住力道。许临天踉跄着后退半步，袖口被扯得变形；梁贺的脸颊也被带起的力道扫到，泛起红痕。林放和赵磊赶紧冲上来隔开两人，胳膊抵着两人的胸口，生怕再起冲突。
“许临天，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梁贺挣开林放的手，声音又急又狠，“别以为咱俩说过几句话，我给你讲过几道题，就觉得咱俩关系多好！你帮我说那两句好话，不过是你觉得‘顺手’，是你维持你那点可怜的正义感！”
他喘着气，眼神像喷火：“我告诉你，从始至终我都没把你当回事！你那点所谓的‘帮忙’，在我眼里连屁都不如！”
许临天攥紧拳头，胸口剧烈起伏，脸颊的红痕透着隐忍的怒意：“我……”
“你什么你？”梁贺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每次撞见他们说我坏话时，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你心里不也觉得我是个怪胎？不也觉得我年纪小就该被欺负？”
他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行，我不藏了！也不装了！”
林放和赵磊都愣住了，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明天，我就让全校都知道我是谁！”梁贺死死盯着许临天，一字一句道，“许临天，你给我等着！你们许家，也给我等着！”
说完，他推开林放的手，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点燃了引线的炸药。
林放和赵磊赶紧跟上，路过许临天时，林放忍不住回头啐了一口：“等着倒霉吧你！”
厕所里只剩下许临天一个人，冰冷的瓷砖映着他紧绷的侧脸。他抬手摸了摸被扫到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钝痛，可远不及心里翻涌的寒意。
不藏了？
公开身份？
许临天靠在墙上，看着门口空荡荡的方向，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他预感到，明天的阳光升起时，这所学校，乃至整个A市的圈子，都将被投下一颗惊雷。而他和许家，都站在惊雷的正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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