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天推开别墅大门时，玄关的水晶灯正亮着，客厅里却异常安静。他换鞋的动作顿了顿——沙发上，父母并肩坐着，弟弟许临风跷着腿晃悠，妹妹许琳琳抱着洋娃娃，一家人居然都没动。
“爸，妈？”他放下书包，“今天怎么都在这儿坐着？”
话音刚落，许临风就翻了个极大的白眼，嘴角撇得老高：“哥，你可算回来了，再晚点，爸妈都要把沙发坐穿了。”
“临风！”许母低喝一声，随即朝许临天招手，“临天，过来坐。”
许琳琳没理会大人的严肃，抱着洋娃娃“噔噔噔”冲过来，一把抱住许临天的大腿，仰着小脸撒娇：“哥哥！你看我的新娃娃，会唱歌哦！”
许临天弯腰揉了揉妹妹的头发，顺势在沙发边坐下，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到底怎么了？”
许父清了清嗓子，脸色沉了沉：“临天，你那个叫苏小航的同学……他家快撑不住了。”
“撑不住？”许临天没反应过来，“是公司遇到麻烦了吗？上次他说过审批的事……”
“不是麻烦。”许母接过话，声音放轻了些，“是濒临破产。”
“破产？”许临天皱紧眉，这个词他听过，却没真正明白分量，“破产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许父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沉重，“他们家可能要卖掉房子、车子，甚至……小航以后未必能再去你们学校上学了。”
“什么？”许临天猛地抬头，眼睛瞬间瞪得滚圆，“不能上学？为什么？他是我朋友啊！”
“朋友也没办法。”旁边的许临风突然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谁让他们家不长眼，招惹了不该惹的人。咱们家要是敢插手，万一被连累了怎么办？爸的公司最近刚谈下合作，总不能为了个外人冒险吧？”
许临天转头瞪向弟弟：“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错了吗？”许临风梗着脖子，“爸妈不也这么想？”
许临天立刻看向父母，眼神里带着点急切：“爸，妈，我们家能不能帮帮他？哪怕先借点钱周转……”
许父没立刻回答，只是端起茶杯抿了口，眉头紧锁。许母叹了口气：“临天，不是爸妈冷血。苏小航家这次的事不简单，是被人盯上了。对方能量很大，我们贸然插手，确实可能引火烧身。”
“可他是我朋友啊！”许临天的声音有点发紧，他想起苏小航趴在桌上红着眼圈的样子，想起两人以前一起讨论习题、周末去打游戏的日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就眼睁睁看着他……”
“这就是现实。”许父放下茶杯，语气沉了沉，“有些圈子，有些势力，不是我们能抗衡的。这次的事，连你叔叔伯伯们都让我们别掺和。”
许琳琳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抱着洋娃娃蹭到许临天怀里，小声问：“哥哥，你不开心吗？娃娃给你玩呀。”
许临天没接洋娃娃，只是盯着面前的茶几，脑子里乱糟糟的。苏小航不能上学了？那个总爱咋咋呼呼、却会在他被老师批评时偷偷递糖的朋友……
他突然想起班里那个总是安安静静刷题的身影——梁贺。最近班里出了那么多事，孙浩、张昊，还有现在的苏小航……他们都曾嘲讽过梁贺。
难道……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许临天猛地攥紧了拳头。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许琳琳手里的洋娃娃偶尔发出几句稚嫩的歌声，衬得气氛格外压抑。许临天知道，父母的犹豫不是没道理，可一想到苏小航可能就此消失在教室里，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闷得发疼。
许临天回房间的脚步声很轻，像踩在棉花上。关上房门的瞬间，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书包从肩头滑落，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试卷——上面有梁贺写的那两行解题步骤，此刻看着格外刺眼。
楼下，许临风撇撇嘴，拽着许琳琳的辫子往楼梯跑：“走了琳琳，别在这儿碍事。”许琳琳“哇”地一声要哭，被他一把塞进儿童房，“再哭就把你娃娃扔了！”
客厅里终于只剩许父许母。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疲惫。
“还是没告诉他实话。”许母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今天苏小航的父亲来的时候，那样子……我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许父沉默着点了支烟，烟圈在水晶灯下慢慢散开：“我答应帮他们的时候，是真心想拉一把。毕竟临天和小航关系好，孩子们在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他顿了顿，指尖的烟灰簌簌落在茶几上，“可那封信……你也看见了。”
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就放在茶几抽屉里，字迹凌厉，像用冰锥刻出来的：“苏家之事，旁人莫插手。许家若敢掺和，后果自负。”没有威胁的狠话，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查了，查不到”许父的声音压得很低，“不过，这意思再明白不过，苏家是他们盯上的，谁插手谁倒霉。”
“可临天……”许母看向二楼的方向，“他那么看重朋友，咱们这么说，他该多失望。”
“失望也比全家跟着遭殃强。”许父掐灭烟头，语气沉了沉，“咱们许家好不容易有今天的局面，不能赌。那孩子……看着年纪小，手段却比谁都狠。你没看最近孙浩、张昊家的下场？跟苏家比起来，那都算轻的了。”
许母没再说话，只是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指尖微微发颤。她想起苏小航父亲红着眼圈求他们的样子，想起许临天刚才瞪大眼睛问“能不能帮他”时的急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涩。
楼上，许临天趴在书桌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书桌上摊着的笔记本里，记着他和苏小航、张昊一起约定要考去同一所初中的计划，字迹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
他不懂什么破产，也不懂什么家族恩怨，只知道苏小航可能再也不能来上学了。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虽然偶尔嘴碎却会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分给他的朋友，就要不见了。
他突然想起梁贺。想起他冷淡的眼神，想起他说“你不如多做两套模拟卷”时的语气，想起班里那些人越来越沉默的样子。
一个念头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楼下的客厅终于熄了灯。许父许母轻手轻脚地上楼，经过许临天的房门时，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两人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轻轻走开了。
夜渐渐深了，别墅里一片寂静。只有许临天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微弱的光，映着少年泛红的眼眶，和笔记本上那句被划了又划的话：“我们要一直做朋友。”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许临天背着书包走进教室时，眼圈还泛着红。他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父母的话，还有苏小航可能再也不会出现的样子。
目光扫过教室，他的心猛地一沉——孙浩的座位空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抽屉里的书本、笔袋全都不见了，连桌角贴着的名字贴都被撕掉了，只剩下一块浅浅的印痕。
“孙浩……退学了？”有同学在小声议论，语气里带着点惊惶。
许临天攥紧了书包带，又看向苏小航的座位。还好，桌子上还堆着课本，笔袋歪歪扭扭地放在一边，像是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可直到早读铃响，苏小航的身影也没出现在门口。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时动静大了些，惊动了前排的梁贺。
梁贺回过头，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在看到许临天红肿的眼眶时顿了顿，没说话，转了回去。
早读课上，许临天根本读不进去，目光总忍不住往苏小航的座位瞟。林薇薇注意到他的异样，递来一张纸条：“你没事吧？眼睛怎么红了？”
他摇摇头，没回纸条。
课间，张昊蔫头耷脑地走进来，路过许临天时脚步顿了顿，声音沙哑：“苏小航……今天没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刚才去办公室，听见老师说……孙浩转学了。”
许临天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闷得发疼。他抬头看向梁贺，对方正低头演算习题，阳光落在他乌黑的发顶，侧脸冷得像块冰，仿佛教室里的低气压、空着的座位，都与他无关。
“梁贺。”许临天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梁贺没回头，笔尖依旧在草稿纸上滑动。
“孙浩为什么转学？”许临天追问，“苏小航是不是也……”
“不知道。”梁贺终于回头，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跟我有关系？”
许临天看着他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突然想起昨晚父母的话，想起那封没署名的信，想起家里人提到“梁家”时的忌惮。一股火气猛地窜上来，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梁贺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又抬眼看向许临天，“我能让谁转学？”
周围的同学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看过来，眼神里带着点紧张。吴迪想劝，又不敢上前，只能在旁边急得直搓手。林薇薇也皱着眉，小声说：“许临天，你别激动……”
许临天却像没听见，死死盯着梁贺：“他们以前是骂过你，可你至于……”
“至于什么？”梁贺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我需要做什么吗？”他指了指空着的座位，“有人要走，有人要来，不是很正常？”
说完，他转回去，继续做题，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浪费时间。
许临天看着他的背影，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说不出也咽不下。他知道自己没证据，可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这一切，一定和梁贺有关。
一整天，苏小航都没来。他的课本依旧堆在桌上，笔袋里的笔还保持着昨天的样子，可谁都知道，他大概率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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