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帅帐内，烛火被刻意拨暗了几分。永琪端坐案前，指尖按着眉心，对着前来复诊的沈砚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劳沈大夫费心。只是这伤处倒无碍，反倒是连日劳顿，心绪不宁，夜不能寐。往后几日，还需劳烦沈大夫每日此时过来，为本王行针安神。”他目光扫过侍立在一旁、垂着头的沈砚秋，语气平淡无波，“至于煎药之事，就交给这小药童吧，他手脚还算麻利。你们二人，帐外守着便是，无事莫要进来打扰本王静养。”最后一句，是对那两个形影不离的皇后眼线说的。

两名亲兵对视一眼，躬身应“是”，退了出去。沈砚秋的目光在永琪脸上停留一瞬，又极快地掠过里屋，眼底一片深潭，辨不出情绪。他依言取出银针，手法精准地在永琪头颈几处穴位行针，动作沉稳依旧，只是那沉默比往日更甚，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行针完毕，他收拾好药箱，对着永琪一揖，目光最后若有似无地扫过隔间垂落的帘幕，转身离去，背影融入帐外的夜色，孤直而沉默。

帐内只剩下永琪和隔间里的小燕子。永琪并未立刻起身，指尖在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仿佛在计算着时间，又像是在平息方才与沈砚秋无声对峙带来的紧绷。

终于，他起身，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掀开了隔间的帘子。

扑面而来是一股清甜温润的桂花香，瞬间冲淡了帐内残留的药味和墨香。小燕子正背对着他，趴在书案上，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笔架上垂下的流苏。她显然是刚沐浴过，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未束起，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带着水汽，将背后单薄的里衣洇湿了一小片，勾勒出纤细而柔韧的腰背线条。听到声响，她猛地回头。

烛光柔和地笼在她脸上，洗去易容药粉的肌肤细腻光洁，透出健康的粉色。那双总是灵动狡黠的大眼睛此刻水汪汪的，带着一丝刚出浴的慵懒和……一种永琪从未见过的、刻意为之的谄媚笑容？像只偷吃了蜜糖又怕被主人发现的小狐狸。

“永琪！你回来啦！”她声音又甜又软，带着刻意的娇憨，几乎是立刻从凳子上弹起来，像只归巢的乳燕般扑向他。

永琪的心跳在她扑过来的瞬间漏了一拍，随即被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攫住。太反常了！他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接住她香软的身子，那扑鼻的桂花甜香和她身上特有的暖意让他心神一荡，但理智瞬间回笼。他抱着她，目光却越过她的头顶，精准地投向那张她刚才趴着的书案。

案上摊着几本奏报军务的折子，其中两本……糟了！

只见其中一本的末尾空白处，赫然被画了一只歪歪扭扭、墨迹未干的……乌龟？旁边还滴了一大团墨渍，正慢慢洇开。另一本封面上则印着几个清晰的手指印，旁边还有疑似被水打湿后胡乱擦拭的皱巴巴痕迹。

看着小燕子一脸谄媚，他心下觉得好笑，这点小事，重新誊抄一份便是，上午才批阅的，内容他都记得。但面上却瞬间沉了下来，眉头蹙起，松开环着她的手，故意别过脸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带着不悦的轻哼：“哼。”

小燕子被他骤然冷淡的态度弄得心头发虚，那股刻意装出来的谄媚笑容也挂不住了。她看着永琪紧绷的侧脸线条，抿紧的薄唇，还有那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心知这次祸闯得有点大。她眼珠转了转，索性心一横，豁出去了！

“永琪……”她拖长了调子，声音甜得能滴出蜜，再次黏上来，这次不仅仅是抱住他的腰，两只小手还不安分地在他背后摸索，小脑袋在他颈窝蹭来蹭去，像只撒娇耍赖的小猫，温热的气息混着桂花香拂过他的耳垂和颈侧。“我不是故意的嘛……那个墨……它自己跑上去的！真的！我……我就想看看你写的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并用地想往他身上攀，似乎想顺着他的身体爬上去，好让他不得不低头看她。

那温香软玉在怀，发丝缠绕，馨香扑鼻，还有她笨拙又执着的攀爬……永琪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小腹猛地窜起，瞬间烧遍全身，几乎要焚毁他的理智。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再好的自制力也绷到了极限！

“小燕子！”他极不自然的出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猛地弯腰，一手抄起她的腿弯，一手箍住她的腰背，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小燕子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永琪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到书案后那张宽大的圈椅前，自己先坐下，然后将她重重地、不容拒绝地放在了自己腿上！她的背脊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急促而有力的心跳，还有那份灼人的热度。

“坐好！”他沉声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一手牢牢圈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则“啪”地一声，将那份画了乌龟的奏报重重拍在她面前的桌案上。

墨迹未干的乌龟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滑稽。

小燕子缩了缩脖子，被他圈在怀里，像个犯错被抓包的孩子，连挣扎都不敢了。她偷偷抬眼瞄了瞄那份奏报，又飞快地低下头，小声嘟囔：“我……我无聊嘛……而且，而且就画了一只……” 声音越来越小。

小燕子见一招不成，又凑上去，在他脸颊上另一边也“啾”了一口，声音更软更糯：“你别生气嘛……我错了还不行吗？”

永琪强忍着嘴角想要上扬的冲动，感觉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缓缓转过头，垂眸睨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严肃和……不易察觉的贪婪：“这就完了？”他闭上那双惹人的桃花眼，抬手，指节轻轻蹭过被她亲过的地方，意有所指。

小燕子以为他还要追究，心一横，闭着眼又在他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像小鸟吃食一般。

永琪终于破功，低笑出声，手臂收紧，将她圈回怀里，下巴蹭了蹭她散发着桂花香气的发顶：“这还差不多……” 语气里哪还有半分怒气，全是得逞后的愉悦。

小燕子趴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腔传来的震动，鼻尖是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刚才的慌乱慢慢平复。可脑子一转，忽然觉得不对——那奏折……好像是上午就批好的吧？内容他肯定都记得，再写一份不就行了？亏他刚才还装得那么生气！害她那么担心，还……还主动亲了他好几下！

想到这里，小燕子瞬间炸毛，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一把推开他，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着他。

永琪被她推得一愣，看着她瞬间从心虚小猫咪变身愤怒小豹子的模样，有点没反应过来：“嗯？”

“那奏折！你上午就写好了！再写一份不就行了！你刚才还那么凶！你就是故意的！”小燕子越想越气，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里面燃着两簇小火苗，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她用力“哼”了一声，猛地转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他，肩膀气得一耸一耸的。

永琪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回过味了。他看着那气鼓鼓的背影，觉得好笑又可爱，伸手想去拉她：“好了好了，是我不对……”

“哼，别碰我！”小燕子用力甩开他的手，往旁边挪了一大步，就是不看他，只留给他一个写满“我很生气”的后脑勺和时不时飘过来的、带着十足怨念的白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大骗子！”“亏我刚才还那么担心！”“讨厌鬼！”

永琪摸了摸鼻子，看着自家这只瞬间炸毛、哄起来估计要费点功夫的小燕子，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深。看来，这“补偿”要得有点过头，还得想想别的法子才能把这只气鼓鼓的小燕子重新哄回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