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气鼓鼓的后脑勺和那恨不得飞出刀子来的白眼，心底那点因她提及旁人而泛起的不适，迅速被更浓的无奈和宠溺覆盖。他深知这小燕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需要个台阶下，说不定还能再讨些甜头。

他不再试图去拉她，而是慢条斯理地伸手探入自己里衣的暗袋，摸索了一下，取出一个被体温焐得有些温热的油纸包。纸包边缘微微渗出一点糖渍，形状也略显扁塌，显然在里衣里放了不短的时间。

他轻轻拆开油纸，一股酸甜的山楂香气瞬间逸散出来，混着晶莹糖壳的亮色，在烛光下格外诱人。他将那串虽然卖相不佳却诚意十足的糖葫芦递到她余光能瞥见的地方。

“喏，下午路过伤兵营，瞧见有个老丈挑担子来卖，就这一串了。想着某个馋猫或许喜欢，便留着了。”他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明显的讨好。

小燕子的鼻翼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那熟悉的酸甜味儿直往心里钻。她舔了舔突然有些干的嘴唇，强忍着想扭头的冲动，硬邦邦地哼道：“哼！谁稀罕！在杭州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知道我爱吃甜的，动不动就包下整个铺子送到我面前，什么龙须酥、玫瑰糕、蜜饯果子……吃得我都腻得慌了！”她越说越来劲，仿佛真在回忆什么不堪其扰的盛情，“还有那个欧阳少爷，天天雷打不动跑去城东，就为买第一炉出炉的桂花糕送来，腻歪死了！一串挤扁了的糖葫芦？我才不稀得吃呢！”

她嘴上说得不屑，但那不断飘向糖葫芦的余光和小幅吞咽的动作，却彻底出卖了她。

永琪知她说的是气话，夸大其词居多，可听到“欧阳少爷”“天天”“桂花糕”这些字眼，心里还是像被细小的针尖密密麻麻地扎了一遍，泛起一阵酸涩麻痒的不适。他捏着竹签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不显，反而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几分真实的落寞和委屈：“是么……原来杭州有那么多好东西，倒显得我这串糖葫芦拿不出手了。罢了，既然你不稀罕，那我只好自己吃了，免得浪费老丈一番心意。”说着，作势就要把糖葫芦往自己嘴边送。

“哎！”小燕子一听就急了，也顾不上生气装样子了，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抢过那串糖葫芦，护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瞪他一眼，“谁……谁让你吃了！送出来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她嘴上还硬着，却已经迫不及待地低头，小心翼翼地咬下最顶端那颗裹着厚厚糖壳的山楂。

“咔嚓”一声轻响，糖壳碎裂，酸甜的滋味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熟悉得让她眼眶都有些发酸。还是北京城老巷口那家的味道。

永琪看着她像只护食的小松鼠，腮帮子被山楂撑得鼓鼓的，眼角眉梢却已没了怒气，只剩下满足的微光，心底那点酸涩瞬间被巨大的暖意取代。他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嘴角沾到的一点糖屑，动作温柔至极。

小燕子没躲开，只是抬起大眼睛瞅他，嘴里还嚼着果子，含糊不清地问：“……你刚才真的因为那个奏折生气了？”

永琪低笑，摇了摇头，将她连人带糖葫芦一起重新揽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下巴轻蹭着她的发顶：“骗你的。那点东西，重写一遍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只是想到你独自在军营里，那些流言蜚语……还有皇后的人无处不在，我便忍不住想把你拴在身边，一刻也不放开。方才借题发挥，是我不对。”

他话题转得自然，却也将担忧摆在了明面上。

小燕子靠在他怀里，安静地吃着糖葫芦，听到“皇后”二字，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她虽然懵懂，但也知道永琪处境艰难。她咽下口中的食物，小声问：“那……那些麻烦，你解决了吗？就是皇后弄出来的那些？”

永琪搂紧了她，目光投向跳动的烛火，眼神变得锐利而冷静：“大部分罢了。粮草被动手脚，我已派人控制了押运官，换了更隐蔽的路线，并从周边州县紧急调拨了一批，虽有些耽搁，但应无大碍。军中散布动摇军心的谣言，也已揪出了几个带头煽惑的，明正典刑，以儆效尤。至于她想借盐枭之手制造暴乱……”他冷哼一声，“我提前布下诱饵，引蛇出洞，将他们主力引入峡谷，一举歼灭了。剩下的，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散兵游勇，掀不起大浪。”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小燕子却能想象出这其中经历了多少凶险和博弈。她不由得往他怀里缩了缩。

“但是，”永琪话锋一转，眉头微蹙，“皇后经营多年，树大根深。此次她损失不小，必不会善罢甘休。我虽拔除了几个明面上的钉子，但暗地里还有多少眼线，尚未可知。尤其是……”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你在我这里，她迟早会知道。这才是最大的变数。”

他沉吟片刻，似在权衡，最终说道：“眼下最稳妥的，便是尽快平定湖北乱局，拿到确凿证据，回京复命。只要功绩在手，皇阿玛面前，皇后也不敢太过放肆。至于那些暗处的虫子……”他眼底闪过一丝寒光，“我会让他们自己跳出来。明日我便下令，全军核查身份文牒，尤其是新调入和后勤人员，严查细作。同时，故意泄露几条半真半假的军事动向，看谁会忍不住去报信。”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小燕子一缕散落的长发，语气沉稳，透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她出招，我们便接着。见招拆招，总能找到破绽。只是这段时间，你要更加小心，尽量不要离开帅帐范围，知道吗？”

小燕子听得似懂非懂，但永琪的冷静和条理让她安心不少。她点点头，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吃完，竹签子放到一边，然后转过身，伸出沾着点糖渍的手，捧住永琪的脸，认真地说：“我不怕！有你在呢！而且我也很厉害的！要是真有坏人敢来，我就用我的燕子神鞭抽他！”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永琪被她这副“我很凶”的样子逗笑，抓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那点甜腻：“好，我的小燕子最厉害。”他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睛，心里那片因朝堂阴谋而冰冷的角落，渐渐被她的热情和活力填满。

危机仍在，前路未卜，但此刻拥她在怀，感受着她的信任和依赖，永琪觉得，无论皇后还有什么招数，他都有信心一一接下。只是，那份因欧阳少爷而起的细微酸意，到底在他心底埋下了一根小刺，让他决定，等回了京，非得好好查查那个“天天送桂花糕”的欧阳少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不可。

哈哈晚睡的有糖吃，今天有事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