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士府花园

下朝的钟声还没在耳边散尽，永琪就一阵风似的赶到了学士府。他脚步轻快，嘴角噙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昨晚独自在书房，那冷清劲儿让他心里空落落的，只想快点见到那个能把他整个世界都照亮的小太阳。

刚迈进花园月洞门，就听见小燕子那标志性的、清脆又带着点咋咋呼呼的笑声。永琪循声望去，只见花架下，小燕子和紫薇正头挨着头，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好玩的事儿，小燕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脸颊红扑扑的。

永琪心里顿时像被蜜糖泡过一样，软乎乎的。可下一秒，他又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里有点小小的吃味：哼，合着我不在，你跟紫薇玩得这么开心，是不是都没想我呀？

他故意放重了脚步。小燕子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他，眼睛“唰”地一下更亮了，像装了满天星星。

“永琪！你来得正好！”她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蹦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顺手就从旁边的碟子里拿起一块香气扑鼻的鲜花饼，直接塞到他嘴边，“快尝尝！紫薇刚做的！好吃得不得了！我都吃了三块了！比咱们在杭州吃过的所有点心铺子的都棒！紫薇真是太厉害了！”

永琪被她这热情的投喂弄得心里那点小醋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酥皮簌簌落下，花香满口。他连连点头，眉眼都舒展开来：“嗯！好吃！真好吃！” 甜丝丝的味道从嘴里一直蔓延到心里。

可这甜蜜没持续多久，他就想起了正事，还有那点让他头疼的变故。他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握住小燕子的手，声音温和却带上了点正经：“小燕子，紫薇，我来是有正事。皇阿玛要举行家宴，特意让我现在就来接你们进宫。”

他看到小燕子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茫然。

永琪心里立刻揪了一下。关于欣荣，关于观保突然辞官打乱了他的计划，导致和离之事变得棘手……这些话在他舌尖转了一圈，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想说。

他最喜欢的就是小燕子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快活自在的样子。他总觉得小燕子在这段感情里有点小心翼翼，好像觉得自己不够好似的（天知道他根本没这么想！）。他拼命想争取权力，就是为了能让她永远这样开心，而不是让她为了自己操心烦恼，甚至觉得又是她拖累了他。

他才不是那种喜欢事前吹得天花乱坠的人！无论事情办成之前还是办成之后，他都不想吭声，只让她当作是顺其自然，他怕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会变成她的负担。

所以，他只是更紧地回握住她的手，把她柔软的小手完全包在自己的掌心里，试图用自己的温度驱散她的不安，脸上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

“别紧张，就是吃个饭，皇阿玛肯定是想你了。没事儿，有我在呢！” 他语气轻快，把所有纷繁复杂的心思都牢牢藏在了这副轻松的表象之下。

进了宫，慈宁宫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往常家宴更显几分微妙。老佛爷端坐主位，一如既往的威严端庄，眼神扫过众人，带着洞察一切的清明。

一旁的令妃却是眉眼弯弯，见到小燕子和紫薇进来，唇角便噙了温柔的笑意，目光中含着一丝了然的鼓励。

乾隆心情颇佳，见小燕子规规矩矩请安后那副想放松又不敢太放肆的模样，忍不住率先开口打趣：“小燕子啊，朕瞧着你这出去一年，脸颊倒是圆润了不少，看来杭州水土养人，伙食甚好嘛！亏得朕还总担心你在外面吃不饱睡不好，你这小日子过得倒是快活似神仙了！”

小燕子一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那点刚进宫的紧张瞬间被皇阿玛这熟悉的调侃驱散了，笑嘻嘻地回道：“皇阿玛！您就别取笑我了！杭州好吃的太多了嘛……”

欣荣安静地坐在愉妃身旁，低眉顺眼，姿态温婉得体。愉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神采飞扬的小燕子，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但终究没说什么。

席间，乾隆饶有兴致地问起杭州风物，小燕子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手舞足蹈地讲述起西湖美景、街头趣闻，偶尔紫薇在一旁温柔地补充几句，逗得乾隆哈哈大笑，连老佛爷严肃的嘴角也微微松动了几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见大家都用得差不多了，乾隆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殿内顿时安静下来。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小燕子身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次小燕子回来，朕心甚慰。这孩子虽然跳脱了些，但心地纯善，更是朕亲封的还珠格格，是爱新觉罗家名正言顺的女儿。”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老佛爷，语气更加郑重：“皇额娘，朕想着，永琪如今愈发沉稳得力，府里也该有个真正合他心意的嫡福晋主持大局。小燕子与永琪情意深重，朕看……”

“皇帝，”老佛爷缓缓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眉头微蹙，“哀家知道你喜欢小燕子，但她毕竟……曾是包衣出身，如今虽为格格，骤然立为嫡福晋，于礼制不合，恐惹朝野非议。永琪已有嫡福晋欣荣，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了下首的欣荣。

乾隆面色不变，语气却沉了几分：“爱新觉罗家的女儿，岂有与人为妾的道理？”

就在这时，只见欣荣突然站起身，走到殿中央，盈盈跪了下去，声音清晰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与愧疚：

“老佛爷，皇上，愉妃娘娘，”她垂着头，姿态放得极低，“欣荣入府多年，未能为五阿哥延绵子嗣，实在有负老佛爷和娘娘当年的期望，心中日夜难安。欣荣自知才德不足，不敢再居嫡位。若……若皇上与老佛爷恩准，欣荣甘愿退位让贤，只求能留在府中，尽心侍奉，便心满意足。”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寂静。

老佛爷和愉妃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皆如明镜一般。观保突然告老还乡，欣荣在宫中的倚仗已去大半，她此刻以“无子”为由自请退位，既全了皇家的颜面，也为自己争取了最后的体面和立足之地，确是眼下最识时务的选择。

老佛爷沉吟片刻，终究叹了口气，顺着她给的台阶下了：“唉……你这孩子，就是太过懂事了。既然你自有考量，如此深明大义……皇帝，你看？”

乾隆见状，深知这是目前最顺理成章的局面，金口玉言随即定下：“既如此，朕便准了。欣荣贤良淑德，顾全大局，朕心甚慰。即日起，欣荣改为侧福晋。小燕子，册为永琪嫡福晋之事，朕会命钦天监择吉日，内务府着手操办。”

一锤定音。一场可能掀起波澜的风波，就在欣荣出乎意料的主动退让中，悄然落定。永琪紧紧握住了身旁小燕子的手，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看向乾隆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而小燕子，还处在巨大的震惊和懵懂之中，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欣荣，又看看皇阿玛，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