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欣荣跪在地上，声音清晰地自请降为侧福晋，小燕子一时有些错愕。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上首的老佛爷和愉妃娘娘，她们的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已在预料之中。

不知怎的，小燕子忽然忆起很久以前，自己也曾那样跪在愉妃娘娘面前，苦苦哀求她成全自己和永琪，那时的欣荣站在一旁，仪态万方，眼神里带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小燕子那时最看不惯她那副样子了。可如今……来的路上，永琪简单提过一句观保大人自请还乡了。此刻的欣荣，就像一只被拔去了华丽羽毛的孔雀，那股子浸在骨子里的傲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卑微。

小燕子心里说不上是同情，她还没那么大度。只是隐隐约约地，她感觉到这皇宫里的人情关系，就像御花园里那些缠绕复杂的藤蔓，看得见的枝繁叶茂，底下却盘根错节，牵扯着看不见的利益和权势。

一个人今日可以风光无限，明日也可能瞬间跌落。她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宫里的人都要拼命争取皇阿玛、老佛爷的宠爱——那不仅仅是宠爱，更像是一道护身符。

一旦失了宠，或者像欣荣家那样失了势，似乎连坚持站在原地都变得很难。

她正胡思乱想着，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她转过头，对上永琪深邃的眼眸。那眼神里有如释重负的欣慰，有终于能给予她名分的激动，但更深处的，是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心疼和歉疚。

小燕子看懂了他眼底的歉意。他们这群人，尔康紫薇，永琪和她，都是把“一生一世一双人”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人。可他终究是亏欠了她这份完美。

他心疼她受过的委屈，心疼她不得不卷入这复杂的漩涡，心疼她或许还要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

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这种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妥善安放、免她惊免她苦的心疼吧。

小燕子反手用力回握住他，轻轻摇了摇头，返还给他一个明媚的笑容。这一刻，名分带来的惶恐，似乎都被他掌心的温度和眼中的心疼熨帖平复了许多。

出了皇宫，坐上马车，直到京城的巍峨城墙被远远抛在身后，小燕子才觉得胸口那股无形的压力渐渐消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们来到了西郊的“心旷草原”。这里地势开阔，绿草如茵，野花星星点点地散落其间，像绣在绿色绒毯上的精巧图案。远处是连绵的青山，蓝天之上白云悠悠，偶尔有苍鹰掠过，带来一股自由旷远的气息。

“哇！”小燕子跳下马车，张开双臂像要拥抱这整个天地，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这里太美了！紫薇你看！这草绿得都快滴出水来了！还有那些小花，紫色的白色的黄色的，哎呀好像星星掉下来了！比御花园那些规规矩矩的花好看多了！还有那天，蓝得跟……跟永琪房里好看的彩瓶子的颜色一样！不对，比那个还透亮！”

她小燕子式的、充满生机又略显笨拙的赞美，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永琪看着她重新焕发出光彩的脸庞，眼底满是满足。

四人说说笑笑，在草地上铺开毡布，享用紫薇准备的精美点心。微风拂过，带来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彻底吹散了皇宫里带来的沉闷。

饭后，小燕子和永琪并肩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望着蔚蓝如洗的天空。阳光暖融融的，晒得人浑身舒坦。

那些许的不快和惶恐，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渐渐被遗忘。

小燕子出神地看着天上一群飞鸟自由自在地掠过，思绪也跟着飘远了。

忽然，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了在杭州时，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为了逼自己忘记永琪，她甚至一度昏了头，差点听了街坊大娘的话，想着随便找个人嫁了，开始新生活算了……

想到这里，她一阵心虚，偷偷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那时候真是傻得可以。

她侧过身，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永琪，声音俏皮，带着点好奇和心虚：“永琪，你说……要是当年我们在杭州重逢的时候，万一……我是说万一哦！我已经嫁人了，那你怎么办呀？”

永琪偏过头看她，阳光下，她的小脸细腻红润，眼睛瞪得圆圆的，里面闪烁着狡黠又有点不好意思的光彩，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

他心里觉得好笑，他怎么可能让她嫁给别人？她那段时间在点心铺子吃了几块点心他都知道……

他故意眯起眼睛，露出一副坏坏的笑容，压低声音逗她：“怎么办？那我就只好带上尔康，去绑了你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夫婿，找个深山老林把他关起来，让他天天劈柴挑水，然后嘛……”

他拖长了语调，看着小燕子越来越惊讶的表情，笑得更加得意，“然后我就风风光光地娶了你这个小……嗯……小美人回家啊！”

他到底把那个不太吉利的词（寡妇）咽了回去，换了个更顺耳的。但眼里的戏谑和霸道却明明白白——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万一”发生。

小燕子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又羞又恼，抡起小拳头就去捶他：“好啊你！坏死了！还想绑人！你以为你是山大王啊！哼！”

永琪大笑着握住她的手腕，两人在草地上笑作一团，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所有的阴霾似乎都已散去，只剩下此刻的甜蜜与欢愉。远处的尔康和紫薇看着他们，相视一笑，眼中充满了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