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里飘出的沉香在木箱上方打着旋儿。我蹲在地上，手指轻轻抚过那枚珍珠耳珰。霜蚕的绣帕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这新得的耳珰放在一起，像是两个时代的遗物。
风雪扑打着窗纸，发出细碎的响动。我忽然想起白日里安贵嫔离去时说的话——"太后娘娘说过..."她没说完就走了，可那语气里的意味却像根刺扎在我心里。
袖子扫过木箱边缘时碰翻了茶盏。瓷片滚到角落，映着烛光闪了一下。我弯腰去捡，指尖突然顿住。那耳珰内侧在烛火下显出细微纹路，是太后宫中的暗记符号。
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
我起身推开窗户。雪下得更大了，梅枝在风中摇晃，影子投在窗纸上扭曲如鬼魅。远处传来更鼓声，三响。我回头看着案上摊开的首饰账册，"珍珠耳珰"条目旁赫然写着太后宫中赏赐记录。
记忆突然翻涌。初入宫时福公公教我辨认首饰，他说："金银珠宝最会骗人，只有纹路不会说谎。"可如今看来，纹路也会骗人。
外头传来枯枝断裂声。
我吹熄烛火，抓起耳珰闪身门后。脚步声轻而急，在门外停住。我猛地拉开门。
黑影一闪，往梅林方向去了。
我追出去时披风扫过门槛上的积雪。月光被云遮住大半，梅林深处却有灯笼微光。我正要上前，福公公已经从树后转出来。
"娘娘还是发现了。"他声音里带着叹息，目光却不敢直视。
灯笼光影晃动，照见我袖口露出的耳珰一角。
"霜蚕之死，你知情不报；安贵嫔私通太后，你也装聋作哑。"我步步紧逼，"这些年你到底替太后藏了多少事？"
风雪渐急，打在他手中的灯笼上。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有些事我护你太久，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太后布的局远比你想的深。"他顿了顿，"霜蚕不是自愿背叛的。"
我手心攥出冷汗："你们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
远处传来巡夜梆子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更加焦躁。
"明日辰时，尚宫局旧档库见。"他转身要走，却被我喝住。
雪花落在睫毛上化成水珠："公公以为这样就能搪塞过去？"
他停下脚步，声音低沉："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也有霜蚕真正的秘密。"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起满地积雪。待视线清明，只剩一盏孤灯摇曳。
我站在原地许久，想起初入宫时福公公教我辨认首饰的样子。那时他说："金银珠宝最会骗人，只有纹路不会说谎。"如今想来，纹路也会骗人，就像我以为看透了人心。
将耳珰贴身收好，望着尚宫局方向，低声自语："原来，我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风雪中，一缕寒梅幽香飘来。恍惚间又见霜蚕坐在窗前绣同心结的模样，银丝在她指间流转，针脚细密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银丝要缠够七圈才牢靠。"她当时这么说，"情谊也是，越缠越紧，挣不开。"
可她终究挣开了。
我转身要回寝殿，忽觉身后有异样。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压着的。我装作不知，慢慢往回走。
转过梅林拐角，我突然闪身藏在树后。那人果然跟上来，影子投在雪地上格外清晰。
"出来吧。"我开口时，那人慌忙后退，差点踩到积雪下的枯枝。
是安贵嫔身边的侍女。
她跪在地上发抖："娘娘饶命..."
"你主子让你来做什么？"我把耳珰握得更紧，"听我说话，还是...偷东西？"
"奴婢只是..."她额头抵着雪，声音发颤，"娘娘昨日宴后，安贵嫔房里来了人..."
"谁？"
"太后宫里的掌事太监..."
我心头一震。难怪安贵嫔走得那么急，原来是去见了太后的人。
"他们说了什么？"
"奴婢只听见'计划不变'、'按原定行事'..."她声音越来越小，"还有...还有关于娘娘的事。"
我蹲下身，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具体怎么说？"
她的眼泪在脸上融开一片雪："说娘娘已经察觉，让安贵嫔继续周旋..."
我松开手。这倒是个好消息。太后以为我在试探安贵嫔，殊不知我早已摸清她们的联系。
"回去吧。"我转身要走，又停下，"告诉你的主子，我明天要去尚宫局旧档库。让她...好生准备。"
侍女连滚带爬地走了。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嘴角扬起冷笑。
看来太后早有准备。可她不知道，我已经拿到了耳珰，知道了福公公的秘密。
雪还在下。我裹紧披风往回走，经过梅林深处时，忽然看见雪地上有什么反光。
蹲下扒开积雪，是块碎瓷片。拿到月光下细看，釉色与白日前日太后赏下的西域酒器相同。
我盯着瓷片许久。原来安贵嫔那天赴宴前，就已经和太后通过气。
难怪她只抿了一口酒。
我站起身，将瓷片收入袖中。明日尚宫局，怕是要有场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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