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回廊的审判

诺亚踉跄着扶住记忆光球，指尖传来灼痛。莉莉最后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像是浸了水的棉花堵在喉咙口。他看见自己十岁那年的弹弓躺在光球表面，金属支架在记忆碎片的映照下泛着冷光。

"不..."他往后退了一步，后脚跟踩到某个破碎的画面。那是母亲咳血时的手写药方，墨迹被泪水晕开，字迹模糊得像团烂泥。

光球接连爆裂。记忆碎片无序闪现：晨光刺破窗帘的缝隙、巷口麻雀振翅的声响、红裙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暴雨砸在石板上的节奏——所有声音混在一起，像是有人在脑子里敲锣打鼓。

血腥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突然涌上来。诺亚捂住鼻子，却发现指尖沾着暗红色的液体。他这才发现，雨滴正顺着太阳穴往下淌，在锁骨处汇成一小洼。不是雨，是血。

"为什么？"他嘶吼着抓住最近的记忆光球。画面里，十岁的自己正举着弹弓，莉莉在巷口冲他挥手。阳光透过她辫子上的蝴蝶结，在石板路上投下彩色的光斑。

皮筋突然断裂。金属支架弹回来的震颤感让诺亚浑身一颤。他看见那个小男孩瞳孔猛地收缩，弹丸划出银色弧线。

记忆光球表面炸开一道金色纹路。诺亚额头的鲜血滚落下来，在星光地面上洇出暗色痕迹。

"停下！"他扑向记忆画面，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撞了回来。更多的记忆碎片开始旋转，形成引力场。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拉向某个方向。

晨光的角度变了。诺亚看着自己十岁时的身影，看着莉莉发梢蝴蝶结的系法。每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左边的丝带打了双结，右边的垂下来刚好能扫过弹弓。

"放开我！"诺亚挣扎着。他能感觉到血管里的金纹和血玉挂坠在对抗，皮肤下红金交错的脉络若隐若现。母亲咳血时的手写药方、父亲深夜翻找铁盒的响动、林婶注射器针尖凝结的银色液体——这些画面自动排列成完整叙事链，像把刀子往他心口捅。

幻影从光球中浮现时，诺亚几乎以为自己疯了。艾丽塔站在记忆漩涡中央，发丝间缠绕着神性金线。她穿着裁决者长袍，但胸前没有徽章。

"你以为抹去记忆就能逃脱因果？"她的声音带着某种神性的共鸣。

"她只是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诺亚嘶吼着抓住艾丽塔的衣袖。他感觉掌心传来真实的布料触感，甚至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檀香。

"不，她是战狱神选的第一个容器。"艾丽塔伸手触碰诺亚胸口。血玉挂坠突然亮起，浮现出古老铭文。那些符号像是用血写就的，在诺亚视网膜上留下灼伤般的印记。

幻影开始消散。艾丽塔最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诺亚突然想起今晨在审判台上的那一幕，想起林婶掐着他下巴时的冰冷触感。

更多记忆画面涌现。冻僵的手指抠出的泥坑、木牌刻字时颤抖的刀尖、第一铲土落在棺盖上的闷响——每个细节都真实得令人窒息。

腐殖土的气息混合着莉莉发香扑面而来。诺亚听见心脏停跳监测仪的长鸣声，感受到父亲遗书纸张的触感。那张纸上写着什么？他拼命想看清，却被一股力量拽向更深的记忆漩涡。

金纹突然吞噬所有星光。诺亚感觉瞳孔分裂成双色，左手浮现出裁决权杖虚影。记忆回廊开始崩塌，光球接连爆裂。

最远的那个光球炸开时，诺亚看到了刻有"原谅我"的木牌。那是他亲手刻下的，当时刀尖滑了一下，在"原"字旁边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金色火焰自虚空中燃起。诺亚看着那些燃烧的记忆碎片，突然意识到，红裙子的颜色在不同记忆中有着细微差别——新买时鲜红如血，死亡时暗红似墨，埋葬时却已褪成褐色。

父亲的低语声响起时，现实与记忆界限彻底粉碎。诺亚坠落过程中，看到莉莉的红裙化作星尘，在虚空中飘散。

"第二把钥匙..."那个声音说。分不清是灰袍男人，还是父亲的遗言，又或是更深层的存在。

诺亚继续坠落，穿过燃烧的记忆，穿过莉莉的星尘，穿过所有被遗忘的真相。他不知道要坠向何方，只知道必须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