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树屋内的烛火似乎跳动得更加剧烈了。大长老那句“仔细参详古老典籍”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陆星眠心中激起了涟漪,也暂时为她赢得了在窟卢塔族立足的喘息之机。她被帕里斯带回客居木屋,但空气中弥漫的审视和好奇并未消散,反而因为长老们的态度而变得更加复杂。
接下来的几天,陆星眠严格遵守着莉亚最初的告诫,没有贸然踏入村落的核心区域。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木屋附近,或是坐在窗边安静地观察着窟卢塔族人的生活,或是走到屋后那片更靠近森林边缘的空地,与草木为伴。
她将自己天生的木系亲和力发挥到了极致。不需要刻意施展强大的魔法,仅仅是行走在草木之间,那些藤蔓便会主动为她拂开前路,垂落的花朵会向她致意,枯萎的枝条在她指尖轻触下便会重新焕发生机,抽出嫩绿的新芽。她甚至不需要魔力外显,周围的植物便自然而然地向她传递着欣悦与依赖的情绪。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神迹”,比任何刻意的展示都更有说服力。起初只是孩子们在远处好奇地张望,渐渐地,一些负责照料村落周围药圃和作物的族人,开始“无意间”路过她所在的区域,然后“惊讶”地发现一些原本长势不佳的草药,在她常驻的附近变得异常繁茂。
“看!那株‘月见草’!前些天还蔫蔫的,现在开得比往年都盛!”一个年轻的妇人指着陆星眠窗台下一片开得灿烂的蓝色小花,压低声音对同伴说,眼神里充满了惊奇。
“还有那棵老梅树,都快枯死了,你看现在……”同伴指向不远处一棵倚靠着客居木屋的老树。几天前,它的枝干还显得干瘪灰败,此刻却已抽出许多嫩绿的新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甚至点缀着几朵早开的、晶莹如冰晶的小白花。这并非陆星眠刻意为之,只是她身上自然散发的、巅峰木系魔法的生命气息,便足以让濒死的植物重获新生。
莉亚负责给她送食物和水,态度也从最初的警惕疏离,变得温和了许多,甚至偶尔会和她聊几句森林里的趣事。陆星眠也投桃报李,一次莉亚抱怨手臂被一种带刺的毒藤划伤,红肿难消,陆星眠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一缕精纯温和的木系魔力流淌而过,那狰狞的红肿和刺痛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谢…谢谢你!”莉亚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手臂,满脸不可思议。
“举手之劳。”陆星眠微笑,红瞳在阳光下显得温和无害,“森林的馈赠,本就该用来治愈伤痛。”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这表象的平和与神奇所打动。族内负责守卫工作的队长之一,一个名叫雷恩的壮硕汉子,对陆星眠的警惕心从未降低。他固执地认为,那双妖异的红瞳和来历不明的力量,本身就是巨大的隐患。尤其是看到族人对她日益增长的好感和好奇,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敬畏,让他倍感不安。
“帕里斯,你太松懈了!”一次巡逻间隙,雷恩找到帕里斯,语气激烈,“那个女人,她的眼睛,她的能力,太诡异了!长老们被那些虚无缥缈的预言和她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她留在村里,迟早会引来灾祸!我们必须把她赶出去,或者至少彻底禁锢她的力量!”
帕里斯皱眉:“雷恩,冷静点。长老们自有考量。她的能力你也看到了,对植物、甚至对莉亚的伤,都只有益处。森林接纳了她,这是事实。”
“益处?那是麻痹我们的手段!”雷恩低吼,“谁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也许她就是为了火红眼而来!我绝不允许任何威胁靠近我们的族人!”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冲突终于爆发。
陆星眠正在屋后空地,尝试着用巅峰的风系魔法进行极其精细的控制。她并非要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法术,而是试图用风编织出一个微小的、旋转的森林缩影——几只由纯粹气流构成的、振翅欲飞的小鸟,在几片被风托起的翠绿树叶间穿梭嬉戏。这是对魔力入微操控的极致考验,也带着一丝安抚人心、展现和谐之意。微风在她指尖流淌,如同最温顺的丝线,那几只“风鸟”活灵活现,发出细微悦耳的、如同风铃般的清鸣。
这一幕被几个玩耍的孩子看到,顿时发出兴奋的惊呼,忍不住跑近了些。
“住手!你在干什么?!”一声暴喝如惊雷般炸响。
雷恩带着两名同样面色不善的守卫队员大步冲了过来,正好看到陆星眠指尖流风环绕、“风鸟”盘旋的景象。在雷恩眼中,这无疑是某种诡异巫术的施展!
“你想用妖术迷惑孩子们吗?果然包藏祸心!”雷恩目眦欲裂,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沉重的战斧,一股带着土石气息的“念”轰然爆发,如同沉重的山岩,直扑陆星眠而来!他身后的两名队员也立刻释放念压,呈三角之势,将陆星眠和那几个吓呆的孩子围在中间。狂暴的念压让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孩子们吓得小脸煞白,连哭都忘了。
【机会!】陆星眠心中念头电转。光靠木系亲和还不够,她需要一场足够震撼、又不会真正伤害到对方、还能保护无辜的“表演”,来彻底奠定自己的“特殊”地位,同时震慑像雷恩这样的顽固派!
面对扑面而来的沉重念压和雷恩那足以劈开巨石的战斧,陆星眠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她没有后退,甚至没有动用顶级体术进行闪避。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骤然变得冰冷而深邃,仿佛冻结了万载寒冰的深渊!
“退下!”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就在雷恩的战斧即将劈落的瞬间——
嗡!
以陆星眠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冰蓝色的寒潮如同爆炸般瞬间扩散开来!这不是简单的寒气,而是巅峰冰系魔法的绝对掌控!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雷恩狂暴的土石念压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极度寒冷的叹息之墙,瞬间凝固、迟滞!他感觉自己的念仿佛被投入了万年冰窟,运转都变得无比晦涩。他那势大力沉的战斧,在距离陆星眠头顶不足半米的地方,硬生生停滞了!
斧刃上,一层晶莹剔透、散发着极致寒气的坚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加厚,眨眼间就将沉重的战斧连同雷恩握斧的手臂一同冻结!那坚冰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幽蓝色,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美丽得令人窒息,却又散发着冻结灵魂的恐怖低温。
雷恩身后的两名队员更是不堪,他们释放的念压如同薄纸般被寒潮撕裂、冻结。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他们的四肢百骸,皮肤表面迅速凝结出细密的冰霜,动作完全僵住,连眼珠都无法转动,脸上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而那几个被围在中间的孩子,却惊异地发现,那能冻结念能力者、凝固战斧的恐怖寒潮,如同有生命般温柔地绕开了他们。他们只感觉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拂过,驱散了雷恩等人念压带来的不适,甚至吹干了他们额头的汗珠,舒服得让他们忘记了害怕。
陆星眠站在冰霜领域的中心,银发无风自动,丝丝缕缕的寒气在她周身缭绕。她伸出的那只手并未收回,指尖萦绕的不再是温和的绿意,而是吞吐着幽蓝寒芒的冰晶。她的红瞳此刻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俯瞰着被冻结的雷恩,如同冰雪女神在俯视冒犯神域的凡人。
整个空地死一般寂静。只有被冻结的战斧和手臂上,那幽蓝坚冰散发出的、丝丝缕缕的白气,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远处被惊动赶来的窟卢塔族人,包括帕里斯和莉亚,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看到了雷恩那足以劈开巨石的狂暴一击被瞬间冻结,看到了两名守卫队员如同冰雕般僵硬,更看到了那恐怖的寒潮如同拥有智慧般温柔地避开了族中的孩子!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力量强弱对比,而是对能量掌控到了匪夷所思、近乎神明的境界!
“我若有恶意,”陆星眠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你们,包括这片森林,此刻已是冰雕。”她指尖的寒芒微微闪烁,冻结雷恩手臂和战斧的幽蓝坚冰,连同覆盖两名队员的冰霜,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纯净的冰晶粉末,簌簌飘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雷恩只觉得手臂一松,刺骨的寒意瞬间消退,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后怕。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看着自己完好无损却冰冷麻木的手臂,再看看眼前银发红瞳、气息冰冷如渊的女子,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茫然。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对方眼中,恐怕连尘埃都不如。
那两名队员更是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陆星眠身上的寒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她不再看雷恩等人,而是转向那几个吓呆了的孩子,冰冷的红瞳瞬间融化,重新变得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歉意:“吓到你们了?抱歉。”她伸出手,指尖再次萦绕起充满生机的绿芒,轻轻拂过孩子们有些冰凉的脸颊。一股暖流注入,驱散了他们最后的不安。
孩子们怔怔地看着她,又看看地上那迅速消散、不留痕迹的冰晶粉末,再看看刚才还凶神恶煞、此刻却失魂落魄的雷恩叔叔,小脑袋瓜里充满了巨大的问号和对陆星眠强烈的崇拜。
“没……没事!”一个胆子稍大的男孩结结巴巴地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星眠,“姐姐你好厉害!那冰……好漂亮!”
陆星眠揉了揉他的头发,微微一笑。
帕里斯和莉亚等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上前查看雷恩等人的情况。帕里斯看向陆星眠的目光,已经不仅仅是之前的慎重和那一丝源于“预言”的敬畏,更添上了深深的震撼和一种面对绝对力量的本能敬畏。
“陆小姐……”帕里斯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雷恩他……”
“一时冲动,情有可原。”陆星眠淡淡地打断他,仿佛刚才那足以冻结念能力者的恐怖一击只是随手掸去了一片落叶,“只是,希望不会有下次。我的耐心,并非无限。”她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雷恩,让后者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这场冲突来得快,去得更快,但其造成的影响却如同巨石投入深潭。
陆星眠用无可辩驳的力量,向整个窟卢塔族宣告:她拥有毁灭性的力量,但这力量同样可以做到极致的守护与精准的控制。她的善意不是软弱,她的温和是有底线的。
“冰霜女神”、“森林的眷者”……种种带着敬畏的称呼开始在族人私下流传。长老树屋的方向,也再次亮起了彻夜不熄的灯火。三位长老显然也得知了这场冲突的细节,那瞬间冻结念能力者的恐怖冰霜,那精准避开孩童的掌控力,无疑为那模糊的“预言”增添了极其沉重的砝码。
几天后,当陆星眠再次被请入长老树屋时,气氛与之前截然不同。
三位长老看向她的目光,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审视和疑虑,只剩下深深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大长老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肃穆:
“陆星眠,古老的典籍中,确实有关于‘异瞳者’、‘携冰霜与生命之力降临’的零星记载。它预示着一场席卷森林的黑暗灾厄,也指向一线渺茫的生机。”
他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陆星眠那双平静的红瞳:
“你,是否就是那预言所指?你所说的灾祸……是否就是即将降临于我族的……灭族之祸?”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压在心头、沉重无比的问题。陆星眠展现的力量和预言的部分契合,让他们不得不正视那个最可怕的猜测。
考验的第二步,开始了。这一次,她要面对的,是如何让整个族群相信那残酷的未来,并愿意为了生存而改变延续了数百年的避世传统。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距离幻影旅团可能到来的日子,又近了一些。陆星眠知道,她必须抛出更确凿的“证据”,或者说,制造一场无法被忽视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