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像根生锈的弹簧,拉了半天才不情愿地停在闷热的空气里。林小满把第三遍核对完的数学卷子塞进桌肚,抬头时正撞见后桌周明宇用笔杆戳她的背。
“晚自习去不去小卖部?听说进了新口味的冰棒。”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额前碎发被风扇吹得一飘一飘。
窗外的蝉鸣突然炸成一片,像是在替林小满回答。她转过去时,看见周明宇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物理错题本,边角卷得像朵干枯的花。这是他们的秘密——用买零食的借口溜去操场角落,借着路灯给对方讲题。
小卖部的冰柜嗡嗡作响,老板娘数钱的动作带着夏末的慵懒。周明宇举着两支绿豆冰棒跑出来,塑料包装上凝的水珠滴在他手腕上,像没擦干净的墨水。林小满突然想起上周模拟考,他被老师点名批评卷面潦草时,耳尖红得和此刻夕阳下的篮球架一模一样。
他们坐在单杠下面,冰棒融化的甜水顺着指缝流进校服口袋。周明宇的物理错题本摊在腿上,红色批注密密麻麻,其中一道力学题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被箭头指着标了“笨蛋小满”。
“这题你上周才错完,”他用笔敲敲那道题,“再错我就把你名字写满整个黑板。”
林小满抢过本子要撕,却被他拽着胳膊往回拉。冰棒在拉扯中掉在地上,绿豆粒滚进草丛里。远处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混着教学楼里此起彼伏的翻书声,像首没谱的歌。
晚自习预备铃响时,周明宇突然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橘子味的,塞进林小满手心。“刚才那道题,”他挠挠头,“明天早自习我再给你讲一遍。”
她捏着那颗糖跑上楼梯,糖纸在口袋里窸窸窣窣响。教室后排的倒计时牌上,“180天”三个红色大字被风吹得轻轻晃,像片悬在头顶的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窗外的蝉还在叫,林小满把糖纸展开又叠好,突然发现透明包装上印着的生产日期,刚好是去年开学典礼那天——她第一次在花名册上看见周明宇名字的日子。
橘子糖的酸甜味在舌尖漫开时,林小满数着糖纸上的褶皱发呆。前排同学转过来借橡皮,她才发现自己在草稿纸背面画了满页的单杠,每根杠下面都坐着两个模糊的小人。
第二天早自习的铃声还没响,周明宇的错题本就已经戳在了她后脑勺上。“昨晚没讲完的题,”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趁老班没来赶紧看。”
林小满转过去,看见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校服领口别着支断了帽的铅笔——那是她上周弄丢的那支。错题本新翻的一页上,那道力学题旁边多了个扎着马尾的小人,旁边标着“聪明小满”,字迹比昨天工整了些,像是描了好几遍。
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落在周明宇握笔的手上。他的指甲盖边缘有些脱皮,是总啃指甲的坏习惯留下的痕迹。林小满突然注意到,他写解题步骤时,小指会无意识地翘起来,像只停在纸上的小鸽子。
“这里,”她指着一个公式,“昨天你讲错了。”
周明宇愣了一下,低头去看的瞬间,额前碎发垂下来,扫过她手背。像有片羽毛轻轻擦过,林小满猛地缩回手,撞翻了桌角的保温杯。水洒在倒计时牌上,“180”被晕成模糊的红团,像块融化的水果糖。
远处的蝉鸣又密了些,周明宇扯了张纸巾去擦倒计时牌,红色的墨迹在他指尖晕开一小团。“还有179天了,”他突然说,声音轻得像怕被蝉听见,“到时候我们去市图书馆刷题吧,听说那里的空调特别冷。”
林小满没说话,只是把那颗橘子糖的糖纸夹进了数学错题本。糖纸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把没撑开的小伞,遮住了两个名字挨在一起的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