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已深,晚风卷着神社后山的落叶,在石板路上打着旋。昏暗的灯笼悬在鸟居旁,橘红色的光线下,两道身影沉默地跪在简陋的祭坛前。
祭坛上没有牌位,只有一双磨损严重的黑色拳击手套,指关节处的皮革早已开裂,边缘还沾着洗不净的、暗褐色的痕迹。手套前摆着一小碗清酒,袅袅热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很快消散,像极了那个总是笑着说“疼痛是活着的证明”的男人。
“已经两年了啊。” 山下一夫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抬手擦了擦眼角,指腹蹭到未干的泪痕。作为曾经的拳愿经理人,他见证过无数生死赛场,却至今无法习惯失去那个把“朋友”二字看得比命重的少年。
对面的金田末吉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那副拳击手套。他的指节上还留着当年和王马练习时留下的旧伤,凹凸的疤痕在灯笼光下格外清晰。三年前那个血色弥漫的赛场,王马最后倒下时的眼神,像烧红的烙铁,至今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风突然大了些,灯笼摇曳着发出吱呀声。祭坛前的火堆噼啪作响,火星被风吹得四散,落在两人的衣角上。金田末吉抓起酒壶,猛地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胸口翻涌的情绪。
“他最后那场比赛,拳头还是那么硬。” 金田末吉的声音低沉而闷哑,“明明已经站不稳了,还在笑……那混小子,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认输。”
山下一夫低下头,看着祭坛下散落的白色菊花。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来这里。没有记者,没有观众,只有两个被回忆困住的朋友,和一堆烧不尽的思念。拳愿大赛早已换了新的冠军,赞助商们忙着追捧新的格斗明星,可在他们心里,那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笑容张扬的少年,永远是擂台上唯一的光。
火堆渐渐弱了下去,金田末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质拳靶,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王马”二字。这是当年王马刚学拳时,缠着他一起做的,说是要“把胜利刻在上面”。他将木靶扔进火堆,看着火焰吞噬掉那些笔画,眼眶忽然红了。
“你说他在那边,会不会还在打拳?” 山下一夫轻声问,像是在问金田,又像是在问自己。
金田末吉望着跳动的火焰,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肯定在。那家伙啊,就算到了地府,也得找阎王爷比划比划。” 话落,他自己先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却全是哽咽。
夜越来越深,神社周围只剩下风声和火堆的余响。两人并肩坐在祭坛旁,谁也没有再说话。远处城市的霓虹隐约可见,可这片小小的角落,却像是被时间遗忘的孤岛,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少年倒下的瞬间。
火焰彻底熄灭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金田末吉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副拳击手套,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山下一夫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年再来。”
“嗯,明年再来。”
两个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晨光熹微的山道上,只留下祭坛上未燃尽的灰烬,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属于汗水与热血的味道。有些拳痕会消失,有些思念却永远留在了原地,如同那个少年留在赛场上的传说,从未真正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