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的水面像被打碎的琉璃盏,万道霞光在涟漪间流转。我站在玉阶第三十七级,这个位置刚好能让羽衣下摆铺成完美的扇形。父亲昨夜的话还在耳畔回响:"记住,你不仅是鸟族的公主,更是孔雀明王最后的血脉。"
"穗禾,抬头。"
父亲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惊醒。抬头望去,九重玉阶之上的凌霄殿金光万丈,殿前盘旋的九爪金龙雕像眼中镶嵌着北海鲛珠,每一颗都映出我紧绷的面容。
"翎羽卫统领之女穗禾,拜见天帝陛下。"
我的声音穿过朝堂,在三十六根盘龙柱间回荡。行礼时十二重雪纱羽衣层层展开,特意绣在衣袂内侧的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那是用冰蚕丝绣的百鸟朝凤图。
"平身。"天帝的声音像隔着万重山水传来,"听闻翎光诀已修至三重天?"
指尖微微发颤。这个问题背后藏着陷阱,鸟族功法进境向来是敏感话题。我正要回答,瑶池水面突然静止如镜,倒映出我背后展开的本命羽——本该纯白的羽毛末端,竟泛着不祥的暗灰色。
"回陛下,不过粗通皮毛。"
我迅速掐诀收起本命羽,却听见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响。一双绣着金凤的云头履停在我面前三尺处,绯色裙摆上跳动的火焰纹像是活的。
"抬起头来。"
这个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压,我抬眼对上天后荼姚的视线。她眉心金钿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光芒,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却在这一瞬看见她瞳孔中闪过的黑雾——就像我方才在水面倒影里看到的。
"本宫记得,鸟族祈福舞可沟通天地。"荼姚的护甲划过我肩头羽饰,"今日恰逢甲子轮回,不如让诸位仙家开开眼界?"
父亲在身后倒吸一口凉气。祈福舞需燃烧本命精血,这分明是当众折辱。但当我瞥见荼姚袖中若隐若现的金色锁链——那分明是禁锢元神的凤翎锁——喉间的拒绝化作温顺的应答。
"穗禾遵命。"
乐官击响编钟的刹那,我旋身跃上瑶池中央的祭台。足尖点在水面时,冰蚕丝暗纹遇水显形,百鸟图案在池面铺展。这本是取巧的小把戏,却听见观礼席传来一声轻笑。
"有意思。"
红衣少年倚在凤凰纹案几旁,指尖把玩着琉璃盏。他眼尾的火焰纹比荼姚衣摆上的更鲜活,随着笑意微微上挑。我心头猛地一跳,险些踏错舞步。这就是天界战神旭凤,传说中千岁便修成九重金身的火凤凰。
舞至第七转,我咬破舌尖将血珠弹向空中。血雾中本命羽轰然展开,这次刻意控制羽毛只显出纯白部分。百鸟虚影从羽衣暗纹中飞出,绕着祭台盘旋鸣叫。
"好!"
旭凤突然拍案而起,琉璃盏中的琼浆被他动作带起,在空中凝成凤凰形状。那酒液化作的凤凰竟与我召唤的鸟群共鸣,引着它们朝凌霄殿顶的日轮飞去。
"凤儿。"荼姚声音骤冷,"坐下。"
但旭凤已经跃上祭台。他指尖还沾着酒液,在空中划出火焰轨迹:"公主的舞姿,像极了昆仑雪巅的初凰。"
我僵在原地。初凰是凤凰始祖,这个比喻太过僭越。正不知如何回应,背后屏风上的百鸟朝凤图突然活了过来。画中凤凰清啼一声,我发间的孔雀翎无风自动,在众目睽睽之下泛出七彩光华。
"放肆!"
荼姚的怒喝如惊雷炸响。我慌忙跪伏,却见旭凤挡在我身前:"母神息怒,是儿臣失言。"他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掐诀,我散落在地的羽毛突然燃起金色火焰,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天帝终于开口:"小辈玩闹罢了。"他抬手示意仙侍呈上玉盘,"赐翎羽仙子天河晶砂十斛,凤翎簪一对。"
这个封号让满堂哗然。近万年来,"翎羽仙子"是专属于鸟族王储的尊号。父亲脸色煞白,而荼姚突然收敛怒容,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谢陛下隆恩。"
我叩首时,瞥见旭凤将一支发簪放在玉盘边缘。那不是赏赐清单上的制式凤翎簪,而是用七种神鸟尾羽制成的七彩翎,羽根处还带着新鲜的血迹——分明是刚从本体取下的。
典礼结束后,我躲在栖梧宫偏殿揉着酸痛的脚踝。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烙出凤凰形状的光斑。青鸾正为我拆解发间珠饰,铜镜突然映出一道金色身影。
"本宫倒是小瞧了你。"
荼姚的护甲抵在我后颈,顺着脊椎缓缓下划。镜中她的倒影模糊不清,唯有眉心金钿亮得刺眼:"能让凤儿取下本体翎羽相赠的,这万年来你是第一个。"
我盯着铜镜右下角——那里本该映出窗外的月桂树,此刻却显示着完全不同的画面:一个黑羽加身的女子手持染血凤翎,脚下踩着破碎的天帝冠冕。
"蚀心蛊,每月朔月发作。"荼姚忽然掐诀点在我眉心,剧痛中有什么东西顺着经脉钻了进去,"想要解药,就好好当本宫的眼睛。"
她俯身时,袖中落下一片焦黑的凤凰羽。我强忍剧痛拾起,羽毛触及皮肤的瞬间,脑海中闪过零碎画面——旭凤在雷劫中挣扎,而黑羽女子在云端冷笑。
"对了。"荼姚在门口回眸,"凤翎簪要贴身戴着。"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我藏在袖中的七彩翎,"毕竟...谁知道哪天就需要凤凰心血救命呢?"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我握紧那片焦羽,窗外的月桂树在风中剧烈摇晃,落下一地带着黑斑的叶子。青鸾收拾妆奁的手突然顿住:"公主,您的耳坠..."
铜镜里,我左耳的明月珰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像一滴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