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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宇宙的引力场

蜂蜜柚子茶与抽屉里的宇宙

那个印着星空的马克杯,成了小逸工位上最醒目的存在。温润的釉面在日光灯下泛着细腻的光泽,每次端起它,感受着杯壁恰到好处的热度,小逸的心尖就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带着隐秘的甜。而银枝办公桌下方那个更大、更深的抽屉,则成了他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锚点——那是他们“共享的宇宙”的入口。

日子在忙碌与甜蜜交织的节奏中滑过。小逸依旧会在清晨或疲惫的午后,习惯性地泡上两杯蜂蜜柚子茶,一杯倒入自己的星空杯,一杯留在茶水间的操作台上。银枝会在他之后出现,拿走那杯茶,或者,偶尔在两人同时出现的默契时刻,极其自然地接过去。那个被使用过的白色纸杯,不再被银枝擦拭后放入记录“历史”的旧抽屉,而是被郑重地、杯口朝上地,放进那个象征着“现在”与“未来”的新抽屉里。

抽屉里的“藏品”在缓慢而坚定地增加。每一个空杯,都代表着一个被共享的瞬间,一个无声的确认。小逸有时会趁着办公室人少,假装去银枝那边送文件,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个半开的抽屉。看到里面渐渐多起来的白色纸杯,像一颗颗新生的星球安静地悬浮在属于他们的宇宙中,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和归属感便油然而生。

然而,现实的引力场远比抽屉里的宇宙复杂得多。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将汹涌的情愫压缩在茶水间的指尖轻触、交接文件时的短暂对视,以及下班后停车场角落里几句低语和匆匆一握的温暖里。这种隐秘的甜蜜固然醉人,却也像走在钢丝上,需要时刻警惕着无处不在的目光。

考验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公司接了一个重要的跨国合作项目,银枝作为核心负责人,工作量陡然激增,压力山大。会议一场接一场,邮件雪片般飞来,他办公室的灯光常常亮到深夜。小逸所在的创意设计部也被要求全力配合,提供前期概念方案,时间紧,要求高。

连续几天的加班,让两人都疲惫不堪。共享的茶水间时光变得短暂而奢侈。这天晚上九点多,偌大的开放办公区只剩下寥寥几人。小逸还在反复修改一个被客户打回来三次的3D渲染图,眉头拧成了结,手指烦躁地在触控板上滑动。

一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轻轻放在了他的手边。

小逸抬头,撞进银枝镜片后布满血丝却依旧沉静的眼底。银枝没说话,只是用指尖点了点小逸的屏幕,又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示意他放松一下。动作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心。

“快被这光影逼疯了。”小逸端起温热的星空杯,啜了一口,熟悉的甜暖暂时熨帖了焦躁的神经。他看着银枝同样疲惫的侧脸,心疼压过了工作的烦躁,“你那边……还顺利吗?”

银枝微微摇头,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对方代表很挑剔,细节反复拉扯。”他目光扫过小逸屏幕上复杂的渲染图,“你的,卡在哪里?”

小逸立刻调出问题区域,指着光影过渡不自然的地方。银枝俯下身,凑近屏幕,专注地审视着。距离很近,他身上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咖啡因和纸张的味道,将小逸笼罩。银枝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个参数,又在小逸的触摸板上拖动调整。

“试试这个角度和环境光值。”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掌控感。

就在两人沉浸在解决问题的专注中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银总监?抱歉打扰一下,这份加急文件需要您马上签字确认。”

是市场部的Lily,以干练和敏锐著称,也是公司里对银枝抱有明确好感的人之一。她抱着文件夹,踩着高跟鞋快步走来,妆容精致,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精准地落在靠得极近的两人身上。

银枝直起身,脸上瞬间恢复了惯有的疏离和公事公办的冷静,仿佛刚才俯身指导小逸的那个人只是幻影。他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声音平稳无波:“知道了,放我桌上,五分钟后来拿。”

Lily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的目光在小逸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小逸手边那个与办公室统一风格格格不入的星空马克杯,以及银枝刚刚放下的、那个印着公司Logo的普通纸杯(里面还剩着半杯柚子茶),最后落回银枝身上,嘴角勾起一个职业化的、却意味深长的笑容:“好的。对了,银总监,您上次推荐的咖啡豆我试了,确实很棒,提神效果一流。不像有些人,只靠甜腻的饮料顶着,怕是不顶用吧?”她意有所指地瞟了小逸手边的杯子一眼,语气带着一丝轻慢。

小逸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握着鼠标的手指收紧。这话刺耳又带着明显的针对。他下意识地看向银枝。

银枝签字的笔尖没有丝毫停顿,流畅地落下最后一笔。他合上文件夹,递给Lily,镜片后的目光抬起,平静地看向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

“个人喜好,无关紧要。”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小逸屏幕上刚刚调整好的渲染图区域,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清晰地补充道,“另外,小逸设计师的方案,是项目前期视觉落地的关键。他需要的不是提神饮料,是安静的工作环境和不被打扰的思路。Lily,你的文件签好了。”

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甚至没有给Lily那句关于“甜腻饮料”的暗讽任何发挥的余地。他直接将小逸的工作重要性摆在了明面上,并且明确地划清了界限——不要打扰。

Lily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银枝会如此直接地维护小逸。她迅速接过文件,眼神复杂地又看了小逸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踩着高跟鞋离开了,脚步声带着点不甘的急促。

空气仿佛在她离开后才重新开始流动。

小逸的心脏还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一半是因为Lily的挑衅带来的难堪和愤怒,另一半则是因为银枝那不动声色却强硬无比的维护。他看向银枝,后者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他的屏幕,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继续。”银枝言简意赅,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的光影参数,“按刚才的思路调,应该没问题了。”

小逸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点点头,重新投入工作。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心却无法立刻平静。银枝那句“无关紧要”和“关键”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像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巨大的涟漪。这比任何情话都更让他悸动。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为他划出一片安全的领地。

加班结束时,已近午夜。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人。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却安静了许多。

小逸收拾好东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习惯性地看向银枝的办公桌,目光落在那两个并排的杯子上——他自己的星空杯已经空了,旁边是银枝那个还剩一点底的普通纸杯。

银枝也整理好了文件。他站起身,拿起那个空了的星空杯,又拿起自己那个还剩一点柚子茶的纸杯,没有走向茶水间的水槽,而是径直走向了他的办公桌。

他拉开了那个象征着“共享宇宙”的新抽屉。

然后,在灯光下,小逸清晰地看到,银枝先是将那个还残留着一点琥珀色液体的、属于他自己的普通纸杯,杯口朝上,轻轻放了进去。

接着,他拿起小逸那个空了的星空杯——这个杯子本身是不会被放进抽屉的。但银枝的动作没有停。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那支惯用的、笔尖极细的绘图铅笔,低下头,极其专注地,在星空杯光滑的杯底外侧,靠近边缘的位置,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字。

动作迅速而隐秘。

写完后,他才将小逸的星空杯,杯口朝上,也轻轻地、郑重地,放进了抽屉里,就放在他那个还残留着茶渍的纸杯旁边。

两个杯子,并排躺在属于他们的宇宙里。一个带着使用过的痕迹和未尽的水痕,一个干净却承载了新的秘密。

银枝合上抽屉,动作平稳。他拿起外套,走到小逸身边,极其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背包拎着,声音带着熬夜后的疲惫,却异常温和:“走吧,很晚了。”

小逸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跟着银枝走向电梯,一路沉默。直到坐进银枝车里,引擎启动,驶入午夜空旷的街道,他才忍不住低声问:“你……在杯底写了什么?”

银枝目视前方,专注开车,侧脸在路灯光影下显得轮廓分明。他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他才微微侧过头,看向小逸。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想知道?”他声音低沉。

小逸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银枝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他伸出手,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小逸放在膝盖的手背上,指尖微微收紧。

“回家,”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稳和承诺,“回家自己看。”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城市的灯河。车内的空间狭小而温暖,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窥探。小逸低头看着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大手,感受着那份坚定的温暖和力量,再想到那个抽屉里并排的两个杯子,以及星空杯底那个未知的“秘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和甜蜜感将他紧紧包裹。

抽屉里的宇宙在扩张,而现实世界的引力场,似乎也因为他们彼此紧握的手,而悄然改变了方向。秘密不再是负担,而是只属于他们两人、在引力场中互相牵引的星辰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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