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峰学院中庭的阳光房,被精心布置成了午后茶会的场地。巨大的玻璃穹顶过滤了过于强烈的日光,洒下温暖柔和的辉芒。洁白的藤编桌椅错落摆放,点缀着新鲜采摘的绣球花和翠绿的蕨类植物。空气中弥漫着红茶的醇香、刚烤好的司康饼的甜腻,以及一种属于青春聚会的轻松喧闹。这看似平常的学园一角,对神谷聖也和罪木蜜柑而言,却是一个需要勇气才能踏入的“战场”。
这次茶会由七海千秋发起,名义上是庆祝“希望复苏”主题学园祭圆满结束,促进同学情谊。但七海那略带困倦却温和的目光扫过被罪木小心陪同着走进阳光房的神谷时,用意不言而喻——她希望他们能尝试融入这份属于“普通学生”的温暖喧嚣。
神谷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高领衫和米白色长裤,外面依旧松松披着那件祭袍式外搭,只是袖口整齐地扣着,遮住了显眼的机械小臂。他步伐沉稳,异色瞳在柔和的阳光下显得不再那么锐利逼人,带着一种沉静的审视,扫过在场众人。他身周那股内敛的“寂静”感依旧存在,如同无形的屏障,但似乎比以往更薄、更可控了一些。罪木紧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穿着一条柔和的薰衣草紫连衣裙,粉色头发用同色系的丝带束起,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紫罗兰色的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像一只随时准备保护幼崽的母鹿。
“啊!神谷同学!罪木同学!这边这边!”七海从一张圆桌旁站起身,微笑着招手。她身边坐着日向创(Hinata Hajime),后者也露出友善的笑容。另一张桌子旁,小泉真昼(Koizumi Mahiru)正调试着她的相机,西园寺日寄子(Saionji Hiyoko)百无聊赖地晃着腿,田中眼蛇梦(Tanaka Gundham)则闭目养神,脚边趴着他那只名为“暗黑破坏神四天王之一”的仓鼠(实际只有一只)。更远处,左右田和一(Souda Kazuichi)正兴奋地和终里赤音(Tsumiki Mikan)说着什么,终里则专注地盯着桌上的点心塔。
神谷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七海。他选了一张位于角落、靠近巨大观叶植物、相对安静的圆桌坐下。罪木立刻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倾向他,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她能感觉到神谷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力场正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流,随着周围人群的喧嚣而细微起伏。
“给、给你们…茶…”罪木小声说着,主动拿起精致的白瓷茶壶,先为神谷斟了一杯香气浓郁的红茶,动作小心翼翼,然后才给自己倒上。她将一小碟司康饼和搭配的凝脂奶油、果酱推到神谷面前,“…这、这个…刚烤好的…应、应该不错…”
“嗯。”神谷低声应道,端起茶杯。他没有立刻喝,修长的手指(包括冰冷的钛合金部分)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落在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上,似乎在感受着那份温度。他身周的力场波动似乎因这熟悉的温度而稍微平复了一些。
“神谷同学恢复得真不错呢,”日向创带着真诚的笑容开口,打破了他们这桌的短暂沉默,“气色好多了。”他的目光温和,没有探究,只有纯粹的关心。
神谷抬起眼,异色瞳看向日向,停顿了两秒,才开口道:“…托她的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指向了身边的罪木。他没有说“罪木”,而是用了“她”,这个简单的代词,在此时此刻,却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亲昵和肯定。
罪木的脸颊瞬间染上红霞,连忙低下头摆弄自己的茶杯,小声嗫嚅:“没、没有…是、是神谷同学…自、自己努力…”
小泉真昼放下相机,捕捉到了神谷说话时看向罪木那短暂却专注的眼神,以及罪木羞涩的反应。她敏锐的摄影师直觉让她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但没有点破,只是温和地说:“罪木同学一直都很细心负责呢。神谷同学有她在身边照顾,大家也都放心不少。”
“哼,保健委员照顾病人不是天经地义吗?”西园寺日寄子撇撇嘴,语气依旧刻薄,但眼神扫过神谷时,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声音也小了许多,“不过…能这么快恢复,确实有点本事啦。”她别扭地补充了一句。
田中眼蛇梦缓缓睁开眼,猩红的瞳孔扫过神谷,低沉的声音如同吟唱:“被混沌之力侵蚀的躯壳,竟能在‘治愈之光’的引导下寻回秩序…哼,倒是有趣的共生之象。此乃命运纺锤交织的必然轨迹!”他脚边的仓鼠也配合地“吱”了一声。
神谷对田中神神叨叨的话语没什么反应,只是端起茶杯,浅浅啜饮了一口红茶。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舒适的暖意。他放下杯子,目光扫过桌上精致的司康饼,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动作——他用那只冰冷的机械右手,拿起小银勺,**极其自然地从罪木面前的碟子里,舀了一小块凝脂奶油**,然后均匀地涂抹在自己碟子里的半块司康饼上。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奇特的优雅。
罪木完全愣住了,紫罗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神谷的动作。他…用了她的奶油?这看似微小的举动,在公开场合,却带着强烈的占有意味和亲昵暗示!她的心跳瞬间加速。
神谷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涂好奶油后,又用勺子舀了一点罪木碟子里的草莓果酱,同样涂抹上去。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司康饼,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异色瞳中没什么特别情绪,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嗯…甜度…刚好。”他咽下食物,低声评价了一句,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瞥了身边还在发愣的罪木一眼。
这一瞥,让罪木的脸瞬间红透,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粉色。她慌忙低下头,掩饰性地拿起自己的司康饼,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甜得发晕。他不仅用了她的配料,还特意评价了甜度…这是在…回应她之前的照顾吗?还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这无声的亲昵互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周围几人心中激起涟漪。七海嘴角的笑意加深,日向了然地点点头,小泉的相机镜头悄悄偏移了一下。西园寺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肉麻”。田中则再次闭目,仿佛在参悟更高深的命运。
气氛似乎正朝着温暖融洽的方向发展。
然而,如同美好乐章中注定会出现的刺耳音符,一个带着夸张热情和某种扭曲兴奋的声音插了进来:
“呀~!真是令人感动的羁绊画面啊!‘神明’与他的‘专属祭司’在阳光下午茶,多么和谐美好的‘希望’图景!”
狛枝凪斗不知何时出现在桌旁,脸上挂着那招牌的、混合着狂热崇拜与病态探究的笑容。他绿色的眼睛如同毒蛇的信子,在神谷和罪木之间来回扫视,尤其在神谷那只刚放下勺子的机械右手和罪木通红的脸颊上停留许久。
“狛、狛枝同学!”罪木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刺猬,紫罗兰色的眼睛充满了警惕和恐惧。上次在护理室的恐怖经历瞬间涌入脑海。
神谷周身那原本趋于平缓的“寂静”力场骤然变得凝实而冰冷!如同无形的寒潮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桌上,罪木杯中的红茶表面,无声地凝结起一层极其细微的冰晶!他缓缓抬起头,异色瞳锁定狛枝,暗金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熔岩在沸腾,银灰色的那只则冻结成万载寒冰。他没有说话,但那股无声的压迫感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沉重了几分。
“哎呀呀,别这么紧张嘛,罪木同学。”狛枝仿佛感受不到那刺骨的寒意,反而笑眯眯地拉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下,动作随意得令人不适。“我只是由衷地赞美这份珍贵的联系啊!想想看,象征着‘混沌’与‘可能’的神明之力,与象征着‘秩序’与‘治愈’的凡人之光…多么完美的互补!简直是孕育终极‘希望’最理想的温床!”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煽动性。
“狛枝,注意你的言辞。”日向创皱起眉头,语气严肃地警告。七海也放下了茶杯,温和的眼神变得锐利。
“我说错了吗?”狛枝摊开手,一脸无辜,但眼神却更加诡谲,“我只是在阐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罢了。神谷同学的力量,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能带来毁灭,也能…创造奇迹?”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神谷,然后话锋猛地一转,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罪木!
“但是啊,罪木同学…”狛枝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耳语感,绿色的瞳孔紧紧盯着罪木瞬间煞白的脸,“你真的…从未害怕过吗?当你离这股力量如此之近,当你一次次试图去‘治愈’、去‘稳定’这足以撕裂现实的混沌…你就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在某一天…被这过于耀眼的光芒…彻底焚毁?或者…更糟糕…”他身体微微前倾,笑容变得恶意而扭曲,“…成为诱发更大‘绝望’的…完美催化剂?毕竟,你的‘不幸’体质…可是连你自己都深信不疑的呢。当‘不幸’的祭司触碰‘混沌’的神明…这本身,不就是最甜美的‘绝望’诱饵吗?啊…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让人兴奋得颤抖呢!”
“住口!”一声冰冷低沉、却蕴含着滔天怒意的低喝骤然炸响!
不是日向,不是七海!
是神谷聖也!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如闪电!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一片阴影!他身周的“寂静”力场不再是寒潮,而是化作了实质般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阳光房内所有的玻璃器皿同时发出高频的、濒临破碎的嗡鸣!桌上的茶水剧烈震荡,泼洒出来!那株巨大的观叶植物宽大的叶片无风自动,疯狂摇曳,仿佛被无形的风暴席卷!
神谷的异色瞳死死锁定狛枝,里面翻涌着暴戾的熔岩与刺骨的寒冰,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他向前踏出一步,冰冷的机械右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这一次,不再是因为自身失控的痛苦,而是因为对方对他最珍视之人的恶毒污蔑和诅咒!触碰了他的绝对逆鳞!
“你——!”神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和火星,“再敢用你那污秽的言辞——”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狛枝钉在原地,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斩钉截铁地宣告:
“——玷污她一个字。”
“——臆测她一丝一毫。”
“——靠近她一步之遥。”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斩断空间般的决绝力量,清晰地回荡在瞬间死寂的阳光房内!
“我保证——”
神谷的异色瞳中,第一次清晰地燃烧起毁灭的意志,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守护!
“——让‘混沌’本身,”
“——彻底‘吞噬’你!”
“——连同你那扭曲的‘希望’!”
“——一起化为虚无的尘埃!”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狛枝的心上,也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这不是失控的威胁,这是**清醒的、精准的、带着神明怒火的死亡宣告**!
狛枝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彻底僵住,甚至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绿色的瞳孔剧烈收缩,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后微仰,仿佛被那实质般的杀意刺伤!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神谷此刻的力量不再是混乱的爆发,而是**高度凝聚的、带着明确目标的毁灭意志**!那份锁定他的冰冷杀机,如同跗骨之蛆,让他第一次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真实的寒意!
“神、神谷同学!”罪木也被这从未见过的、为保护她而爆发的极致怒火惊呆了。但她瞬间反应过来,不是恐惧神谷的力量,而是担心他因情绪剧烈波动而伤及自身!她猛地站起身,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神谷那只攥紧的、冰冷的机械右拳**!
“冷静!求求你…冷静下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冰冷的金属拳头,她身上那股强大的“稳定感”如同最坚韧的堤坝,不顾一切地涌向神谷那狂暴的力场核心!“不、不要为了这种人…动用那种力量!不值得!求求你…看着我…冷静下来!”
在罪木双手紧握的瞬间,神谷那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狂暴凝聚的力场,如同被注入了强效的冷却剂!毁灭的意志并未消失,但那高度凝聚、濒临爆发的临界点,却被罪木不顾一切的“稳定力场”强行压制、梳理、拉回!
神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异色瞳中翻腾的熔岩与寒冰在罪木焦急而坚定的泪眼中,如同被浇上了一盆冰水。那为了守护而燃起的毁灭之火,被她为了守护他而燃起的治愈之光,强行中和、平息。
他紧攥的机械拳头,在罪木温热的掌心包裹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玻璃器皿的嗡鸣停止,摇曳的植物叶片也恢复了平静。
神谷低下头,异色瞳深深地看进罪木盛满泪水、却写满担忧与守护的紫罗兰色眼眸中。那里面,没有一丝对他力量的恐惧,只有对他这个人的、纯粹的关心。
他反手,用冰冷的机械手掌,**紧紧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握住了她温热的双手**。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扫过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的狛枝,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法则般的冰冷警告:
“记住我的话。”
“离她远点。”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
说完,他不再看狛枝一眼,仿佛对方已经是一具无关紧要的死物。他转向罪木,异色瞳中的冰冷瞬间褪去,只剩下深沉的、如同静海般的专注。
“这里…太吵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温和,“…我们回去?”
罪木用力点头,泪水终于滑落,却是劫后余生般的释然。“嗯!回、回去!”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神谷没有再理会任何人,牵着罪木的手,转身,在众人或震惊、或担忧、或了然、或忌惮的目光注视下,如同君王带着他唯一的珍宝,沉稳而坚定地离开了这片喧嚣的暖光之地。阳光透过玻璃穹顶,在他们离去的背影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
狛枝凪斗坐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发现绝世宝藏般的扭曲兴奋和冰冷的算计。他看着两人交握离去的双手,绿色的瞳孔在阴影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守护的意志…竟能压制毁灭的神罚…甚至…加以引导?”他低声呢喃,如同毒蛇的嘶语,“这份羁绊…这份为了彼此甘愿堕入深渊的‘绝望’…果然…是孕育超越想象之‘希望’的…终极摇篮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低沉而疯狂的笑声在重新恢复喧闹、却多了一丝异样氛围的阳光房中回荡,如同不散的阴魂,预示着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
茶烟袅袅,暖光依旧。
但一道由神明的怒火与护士的守护共同铸就的、名为“逆鳞”的界限,已在此地,在众人心中,清晰地划下。
守护的誓言,于喧嚣之中,以最震撼的方式,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