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吞没了长安,缮部的杏色身影仍在焦土之上忙碌,点点灵光在他们手中亮起如同夜幕中辛勤的萤火,一点点抚平着大地留下的创伤
茄籽揣着那片来历可疑的羽毛,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着,痒得厉害她一边执行着分配到的清理任务
用特制的药水擦拭着,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时不时瞟向不远处正在与缮部管事低声交谈的花禾,一般打完架司部的可是拔腿就跑的没想到今天居然留了这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看起来神神秘秘的...武功应该挺高吧
花禾依旧是一身月白,即便沾染了尘灰依旧显得清冷出尘,她言简意赅地交代着现场残留毒煞的处理要点声音透过面纱,平稳无波
茄籽瞳孔缩了一下她敏锐地注意到,花禾那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目光似乎也偶尔会飘向官道尽头
她在看什么?
“看什么呢!小茄籽!”管事一声吆喝吓得茄籽一哆嗦,手里的药瓶差点滑落,“专心点!这晦蚀的毒煞残留非同小可处理不当后患无穷!别整天想着偷懒耍滑!”
“哦哦哦!知道啦王管事!”茄籽连忙点头哈腰摆出最乖巧的表情,心里却撇撇嘴:
谁偷懒了,我这是在思考重大案情
我可是茄籽下一代缉妖司冉起的新星
茄籽磨磨蹭蹭地挪到离花禾稍近一点的地方,假装清理地面,竖起耳朵想听听能不能捕捉到一点关于那场战斗的细节,尤其是关于那片羽毛可能关联的线索
“空间波动残留已记录,遁走方向大致为西北,但其术诡异,坐标难以精确定位”花禾的声音传来
“西北,那可是茫茫群山啊,大山里飞禽走兽大妖盘踞里面可不简单啊”王管事叹了口气,“辛苦了,花巡捕,此处交由我们即可您先回司复命吧”
花禾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茄籽一看急了,也顾不上掩饰猛地站起身:
“花巡捕!请留步!”
花禾脚步一顿侧身看来,带着一丝询问
“那个...我……我在那边发现了一点东西……”茄籽有点紧张地掏出袖中那片羽毛递了过去
“感觉,感觉有点奇怪,不像是刚才那场大战主要留下的...您看看?我...我不是故意不上交的就是就是..怕判断失误”
花禾目光落在羽毛上,伸出纤指接过指尖触碰到羽毛时,极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罗盘虽未显现但她纯净的灵觉似乎感知到了其上那丝极其微弱却迥异的妖力残留
“何处发现?”她问,声音依旧平静
“就在那边,一块焦石头下面”茄籽连忙指了个方向,“像是被故意掩埋了一下,但又没埋好”
花禾凝视羽毛片刻,又抬眼看了看茄籽指的方向再结合之前罗盘探查鼠妖匿影镜残留时的感应,心中那条模糊的线索似乎清晰了一分
“此事我已知晓”
花禾将羽毛小心收好,看向茄籽的目光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做得很好,观察细致此事暂勿声张,我会一并禀明苦渡大师”
“是!保证不说!”
茄籽立刻挺直腰板兴奋得脸颊微红
自己是不是帮上大家了!
爹啊,娘啊,我们小弟们!茄籽女侠要拯救世界了
花禾不再多言身形飘动,很快便消失在暮色中
茄籽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美滋滋的,干活都更有劲了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从缮部脱颖而出调入前线大展身手,一人抵御百妖,被苦渡大师赏识收为关门弟子,哨部都求着为她画像成为人人歌颂的大英雄的美好日子了
冰冷的玄色被夜色筑起,红墙外看不清虚影
陈涣匆匆赶回缉妖司,直冲来到了司内最深处的寒潭静室此地灵气冰寒,有助于压制他体内不时躁动的蛟血
静室四壁空荡,唯有中央一方不断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墨玉潭,陈涣盘膝坐于潭边,玄色外袍褪在一旁只着单衣他闭着眼,试图凝神静气但紧蹙的眉峰和微微抿起的薄唇,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脑海里反复闪现着白日战斗的画面
晦蚀那鄙夷又垂涎的独目,自己不受控制显露妖形时的力量奔涌,还有花禾那双清冷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惊异……甚至更早....
被鼠妖迷惑幻境中瞳孔被照射到的那一刻
厌恶感如同冰冷的潭水,细细密密地包裹上来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越来越发冰冷水面也结起了一层淡淡的霜痕
陈涣厌恶那非人的力量,
更厌恶被迫在他人面前显露这份不堪
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掐入掌心
为何偏偏是蛟?
为何苦渡大师说拥有蛟缘的人是他?
心绪翻腾陈涣思绪万千来不及制止,一丝极细微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传来
仿佛深潭之下的古蛟因他白日那丝泄露的气息,再次发出了无声共鸣的低吟
陈涣猛地睁开眼,金色瞳孔中戾气一闪而逝周身寒气骤然爆发,将静室地面瞬间覆上一层白霜
“滚!”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静室
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冰冷的字眼
不知是在呵斥那血脉中的悸动,
还是在呵斥无法摆脱这一切的自己
石门再次被推开,苦渡依旧坐立在哪里巍然不动,花禾已然返回正立于苦渡面前,将城郊之战细节晦蚀遁走以及茄籽发现的那片异常羽毛,一一禀明
“……那片羽毛上所残留的妖力,虽微弱但其性狡黠阴晦,与之前鼠妖匿影镜乃至更早下水道秽物残留似有同源之妙,却又有些不同”
花禾总结道,“弟子怀疑,晦蚀与鼠妖此番行动恐非单纯破坏或报复,强制点化雀妖扰市为引攻击耳鼠目的为污染塔内灵流为明,而这羽毛背后所指向的或许才是其真正暗度陈仓之举”
苦渡静坐聆听,他指尖摩挲着那枚乌木念珠,缓缓道:“声东击西,暗度陈仓灰鼠一族最擅此道,而晦蚀这灾祸之兽更是无利不起早,它能与鼠辈勾结所图定然不小”
他微微侧首,望向花禾:
“那名缮部少女,倒是心细”
“是,名唤茄籽,虽言行跳脱却似有几分机敏”
“非常之时,或需非常之人”苦渡语气莫测,“那片羽毛或许是一个突破口,花禾,此事便由你暗中留意暂且勿要惊动太多人”
“陈涣那边...”
苦渡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他心结深重此番又强动本源,恐生波折暂且让他静修片刻
至于晦蚀遁走方向,西北群山那里曾是古妖活动频繁之地,更是前朝有人修葺了一座巨大陵寝所在,疑点甚多,须得早做安排了”
花禾躬身应是
禅室内重归寂静,苦渡祭出法杖轻轻在地面上敲击了三下,无数梵音光波正开向外开散而去只留下回荡着的余音
长安城的夜晚依旧如一
风起风落时,只有那镇妖塔的铜铃声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