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镇的秋天总来得悄无声息。
第一片银杏叶落在院角的水缸里时，罗小白正趴在石阶上数蚂蚁。阳光透过疏朗的枝桠，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会跳的金粉。
“小黑，你看这只蚂蚁搬的饼干碎，比它自己还大呢。”她头也不回地喊。
身后传来轻微的“喵呜”声，带着点懒洋洋的尾音。
罗小黑蜷在银杏树根旁，蓬松的黑色绒毛被晒得暖融融的。他的尾巴正不紧不慢地圈着一片刚落下的叶子，尾尖偶尔轻轻扫过地面，惊得几只蚂蚁慌忙逃窜——这是他最近新发现的乐趣，比追蝴蝶省力，还能顺便看小白数蚂蚁。
小白终于数腻了，转过身来揉他的脑袋：“小黑，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妈妈做小鱼干好不好？”
小黑舒服地眯起眼，尾巴尖却在这时忽然顿了一下。
那感觉很微妙，像一根极细的线从尾椎骨窜上来，快得抓不住。他下意识地晃了晃尾巴，黑色的尾毛簌簌抖动，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怎么了？”小白注意到他的动作，伸手想去碰他的尾巴，“被虫子咬了？”
“没……”小黑的声音还带着点奶气，他摇摇头，把尾巴往身后藏了藏。刚才那瞬间的异样已经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
小白也没多想，笑着挠了挠他的下巴：“那肯定是想小鱼干想的。”
直到晚饭时，那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次更清晰些。小黑正蹲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地啃着小白偷偷塞给他的小鱼干，尾巴自然地垂在椅腿边。忽然，尾巴中段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掐”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极淡的、不属于他的灵质顺着尾尖往下淌——就像一根完好的水管上，突然裂了道看不见的缝。
他猛地绷紧身体，尾巴瞬间竖了起来。
“小黑？”小白正夹着一块排骨，见他反应奇怪，不由停下筷子，“不舒服吗？”
小黑快速晃了晃尾巴，那股异样的灵质流已经断了，尾巴摸起来还是暖暖的，毛茸茸的，和平时一模一样。可他心里却莫名地发紧，像有片小小的乌云落了下来。
“没事。”他小声说，把剩下的小鱼干三两口吞进肚子里。
夜里，小白已经睡熟了。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小黑蜷在床脚，却毫无睡意。他把尾巴圈到身前，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打量。黑色的尾毛柔软顺滑，从根部到尾尖都完好无损，连根杂毛都没有。
可他就是忘不了傍晚那两次奇怪的感觉。
他试着调动起体内的灵质，让它们顺着尾巴慢慢流淌。灵质像温暖的水流，刚走到尾巴中段，忽然像是撞到了什么无形的东西，“咔”地一声顿住了。紧接着，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尾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分开。
不是物理上的断裂，而是更诡异的、像是一个整体正在被悄无声息地劈成两半。
小黑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缩成两道细缝。他下意识地用爪子按住尾巴，心跳得飞快。
这是怎么回事？
他跟着无限学过基础的灵质掌控，知道妖精的尾巴往往和灵核有着密切的联系，尤其是像他这样能自由变化形态的妖精。尾巴出了问题，绝不是小事。
难道是之前和别的妖精打架时受了伤？可他最近一直待在灵溪镇，除了偶尔吓跑几只偷玉米的山鼠，根本没和谁动过手。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风声，不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更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过草地。
小黑警惕地竖起耳朵，身体瞬间进入戒备状态。他悄无声息地跳下床，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窗帘。
院子里空荡荡的，银杏树叶安静地躺在地上，月光把一切都照得明明白白，连只野猫都没有。
是错觉吗？
他正准备放下窗帘，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院墙外的巷口。
那里站着一个人。
不，或许不能叫人。
那身影裹在一件深灰色的连帽斗篷里，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一截苍白的下巴。他的身形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像一块浸在水里的石头，沉默地沉在阴影里。
最让小黑心惊的是，他感觉不到对方的灵质波动。
无论是人还是妖精，身上总会带有或多或少的灵质，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可那个人，却像个完全的“空壳”，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更奇怪的是，那人似乎正看着他的方向。
小黑猛地攥紧爪子，尾巴不自觉地绷紧。他能确定，对方不是镇上的人，甚至可能不是普通的妖精。
就在这时，巷口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抬起了头。虽然看不清脸，小黑却莫名觉得，对方正在“笑”。
一个极轻的声音，像碎冰落在水面上，隔着窗户飘了进来，刚好能被他听到：
“双生的裂隙……终于开始动了啊……”
话音未落，那身影便像墨滴融入清水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
小黑愣在原地，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双生的裂隙？那是什么？和他尾巴里的异样有关吗？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尾巴，借着月光，他忽然发现，尾根处的绒毛下，似乎隐隐浮现出一道极细的、淡银色的线，像一根被强行嵌进去的银丝，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发亮。
这一次，那道线清晰得再也无法忽视。
“小黑？”床上的小白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你怎么了？”
小黑连忙收敛气息，用爪子把尾巴上的线盖住，转过身朝床边走去：“没什么，小白。”
他跳上床，重新蜷回床脚，却一夜无眠。
巷口那个神秘人的声音，尾巴里不断加深的割裂感，还有那道突然出现的银色细线……像一团团迷雾，缠得他心里发慌。
天亮时，小白打着哈欠坐起来，一眼就看到小黑眼下淡淡的青黑色。
“小黑，你昨晚没睡好吗？”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黑望着小白担忧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尾巴轻轻搭到了她的手背上。
“小白，你看。”
小白低头看去，当看到那道藏在黑色绒毛下的银色细线时，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道线，“什么时候有的？疼吗？”
“不疼，”小黑摇摇头，“但……感觉很奇怪。”
他把昨晚的异样和巷口那个神秘人的事，简略地告诉了小白。当然，他隐去了“双生的裂隙”那句话——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想让小白更担心。
小白听完，眉头皱得紧紧的。她虽然不懂灵质和妖精的事，但也知道这绝不是小事。
“我们去找无限师父吧！”她立刻说，“或者去会馆！会馆里不是有很多厉害的妖精吗？他们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那片小小的乌云似乎散了点。他点点头：“嗯。”
他有种预感，灵溪镇平静的日子，可能要暂时告一段落了。
那道银色的细线，巷口神秘的“影”，还有那个没头没尾的词……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已经在他原本安稳的生活里，漾开了一圈圈越来越大的涟漪。
风，好像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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