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宫宴设在西苑的琼华岛,琉璃瓦在雪光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罗宜宁跟着母亲坐在偏殿的暖阁里,手里捧着盏温热的姜茶,指尖却依旧暖不起来。
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夹杂着少年人的笑闹声,其中一个声音,让她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一紧。
她掀起暖阁的竹帘一角,果然看见陆嘉学站在廊下。他穿着件簇新的蟒纹锦袍,石青色的底子上绣着缠枝莲纹,腰间系着玉带,衬得身姿愈发挺拔。一群勋贵子弟围着他说笑,他嘴角噙着笑,眉眼间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仿佛三日前雪夜里那个满身风雪、手带冻疮的人不是他。
罗宜宁下意识地想放下帘子,却被他看见了。
“罗姑娘留步。”陆嘉学的声音穿过人群,带着点刻意拔高的清朗,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投过来,带着几分探究和好奇——谁都知道,罗家与宁远侯府的婚约早就解了,这时候打招呼,难免引人遐想。
他拨开人群走过来,步伐从容,手里把玩着一枚羊脂白玉佩,玉佩在指间转着圈,发出细碎的碰撞声。走到近前,他微微俯身,语气带着几分轻佻,像是在炫耀什么:“听说罗姑娘近日在研读《淳化阁帖》?正好我新得了些拓本,是米芾的真迹摹本,改日送上门去,给姑娘添个玩物?”
他故意说得大声,暖阁里的人都听见了,隐约有低低的笑声传来。罗宜宁却没看他的脸,目光落在他垂着的左袖上——锦袍的袖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缠着的绷带,雪白色的纱布上,隐隐洇出一点暗红。
是那日冻裂的伤口,怕是又裂开了。
“不必了。”罗宜宁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语气淡淡的,“家父已为我寻来更好的版本,倒是陆公子,若得闲,不如多顾着些自己的手。”
陆嘉学转着玉佩的手指顿了顿,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眼底的光暗了暗:“哦?那倒是我唐突了。”
他转身回去时,罗宜宁看见他走得有些慢,快到廊柱时,悄悄用右手按了按左胸口。那里的衣料比别处更厚些,大约是垫了护伤的棉垫——那是上一世被打断肋骨的地方,旧伤最忌风寒,前几日的风雪夜,怕是又让他疼得厉害。
暖阁里的姜茶渐渐凉了,罗宜宁捧着杯子,忽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看着陆嘉学重新融入人群,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她却仿佛看见他锦袍下的伤痕,看见他笑容里的隐忍,像雪地里埋着的火种,看着凉,实则烫得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