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的江南码头,风裹着水汽扑面而来,带着咸腥的凉意。罗宜宁穿着身藏青色的男装,头戴一顶毡帽,帽檐压得很低,混在搬运货物的力夫里,倒也不显得突兀。她腰间别着把匕首,鞘是普通的鲨鱼皮,刀刃却是陆嘉学去年送的——那时他说“女子家出门,总得有些傍身的东西”,她还笑他小题大做,此刻刀柄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潮,倒成了唯一的慰藉。
人群熙攘,独轮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吱呀”声、商贩的吆喝声、船工的号子声混在一起,震得人耳膜发疼。罗宜宁踮起脚张望,一眼就看见了陆嘉学。
他穿着件粗布短打,灰扑扑的,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他正弯腰搬一个大麻袋,动作却有些迟缓,大约是旧伤还没好利索。最显眼的是他眼角的淤青,紫黑一片,像被人用拳头狠狠打过——定是被侯府的人打的,她太清楚了,侯爷最恨他管漕运这些“闲事”,上一世就因这事,打断过他的腿。
罗宜宁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腰间的匕首,故意撞了他一下:“借过。”
陆嘉学猛地回头,看清是她时,瞳孔骤然缩紧,像被惊到的兽。他迅速拽着她往旁边的货堆后躲,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来看热闹。”罗宜宁扯了扯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声音压得更低,“听说今日码头有好戏上演,不来看看可惜了。”
他眉头拧得死紧,想斥她胡闹,目光却扫过她腰间的匕首,动作猛地一顿。那是他去年送的防身之物,她当时还说“无用武之地”,此刻却牢牢别在腰间。他的喉结滚了滚,最终只化作一句沉声道:“跟着我,别乱跑。”
他拉起她的手就往暗处走,掌心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罗宜宁被他拽着穿过人群,粗布衣裳蹭过胳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码头的风很大,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像面快要被撕碎的旗。她的掌心被攥得生疼,却第一次没有挣开——上一世,她总嫌他握得太紧,这一世才明白,那力道里藏着多少怕失去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