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禁足

回京城的船走得慢，江风裹着水汽，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冷。陆嘉学一路都很沉默，大多时候靠在船舷上望着江水，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瘦，手臂上的伤口偶尔渗血，染红了包扎的布条，他却像没察觉似的。

罗宜宁知道，他在担心侯府的责罚。侯爷的脾气有多暴躁，她比谁都清楚，上一世就因他帮罗家说话，被侯爷用藤条抽得躺了半个月。

果然，船刚靠岸，就见侯府的管家带着家丁等在码头，个个面色阴沉，像索命的鬼。管家上前一步，躬身道：“小公子，老爷让您回去领罚。”

陆嘉学点点头，没说话。他转身对罗宜宁说：“回去吧，别担心。”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家丁上前押住他的胳膊，动作粗鲁。他却挺直了背，一步步跟着走，玄色的衣袍在人群中越来越远，背影挺拔得像株松，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罗宜宁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街角，忽然想起他手臂上的伤——侯爷定不许请大夫，不知会不会有人好好照料那道新伤叠旧伤的口子。

江风吹起她的衣袂，带着江水的凉意，她摸了摸腕间的银镯子，忽然下定决心：这一世，她再也不会让他一个人扛着了。陆嘉学被禁足在侯府三个月，消息像被堵在墙里，半点透不出来。罗宜宁只能从青禾嘴里听到些零星的传闻：侯爷罚他跪在雪地里三天三夜，大雪没到膝盖；用家法打了他四十棍，打得他几乎爬不起来，却不许请大夫；连口热汤都不让送，说是“磨磨他的性子”。

她托人送去的伤药，换了三个小厮，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连带着她亲手做的梅花酥，也被扔在侯府门外，冻成了硬疙瘩。

七月初七那天，罗宜宁正在院里剪葡萄藤，忽然听见墙头有响动。她抬头一看，心猛地揪紧了。

陆嘉学正趴在墙头上，穿着件单薄的月白长衫，袖口空荡荡的，大约是胳膊还抬不起来。他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看见她时，却挤出个虚弱的笑：“我偷跑出来的。”

他从墙头翻下来，动作踉跄，手里还紧紧攥着个纸鸢。那纸鸢做得笨拙，竹骨歪歪扭扭，上面画着只兔子，耳朵画得太大，倒像只笨笨的猫——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上一世他总说“画得不像，却像你”。

“给你送乞巧节的礼。”他把纸鸢递过来，指尖冰凉，像块冰。

罗宜宁扶着他才发现，他身上烫得吓人，呼吸都带着热气。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说不出话——他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给她送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