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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午后的阳光,穿透城市高空稀薄的云层,带着一种近乎奢侈的纯粹,毫无遮挡地泼洒在“云顶天阙”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上。玻璃幕墙外,是足以让任何人心旌摇曳的壮阔城景,蜿蜒的江流如同银色的缎带,将钢铁森林切割成繁华的碎片,又在远处的地平线处与淡青色的天际交融。阳光被防眩光玻璃过滤,只剩下一片柔和的金辉,均匀地铺满室内近千平米的每一寸空间。
空气里弥漫着顶级清洁剂混合了昂贵木材、皮革和金属的冰冷气味,干净得近乎无菌。巨大而空旷的客厅,线条冷硬利落的现代家具,极简到近乎空旷的艺术装饰,无一不在彰显着主人的财富和某种拒人千里的冰冷审美。中央空调无声运转,维持着恒定的、微凉的舒适温度。
张泽禹站在客厅中央,脚下是光可鉴人的意大利黑金花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他略显清瘦的身影和身后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景。他身边立着两个巨大的Rimowa行李箱,哑光黑的箱体沉默地诉说着旅途的疲惫。他微微仰头,看着挑高近六米的空旷穹顶,阳光从侧面的天窗倾泻而下,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柱,悬浮在空气中,能看到细微的尘埃在其中缓慢沉浮。
这里,就是他和张极未来的“家”。
或者说,是未来一段契约婚姻的共同生活场所。
没有烟火气,没有人声,只有一种空旷到令人心头发紧的寂静。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男人身上特有的、冷冽如同亘古冰川般的信息素,尽管被强力新风系统稀释过,但那无形的压迫感依旧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张先生,您的物品已经全部安置在主卧套间。”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高级定制西装套裙、气质干练利落的女性Beta管家走到张泽禹面前,微微躬身,声音平稳无波,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次卧已经按照您经纪团队提供的需求清单整理完毕,您可以随时检查。家政团队共六人,包括日常清洁、衣物护理、膳食管理,他们工作时间为早八点到晚八点,不会在非工作时间打扰。有任何需要,您可以直接通过内线系统或找我,我是林薇。”
张泽禹收回看向穹顶的目光,对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辛苦了,林管家。”
“职责所在。”林薇微微颔首,脸上是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张总吩咐过,您有任何需求,请务必提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两个巨大的行李箱,“需要我帮您将行李送到次卧吗?”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张泽禹婉拒。他不习惯将自己的私人物品完全交由陌生人处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由另一个绝对强势的Alpha掌控的空间里。
林薇没有坚持,再次微微欠身:“好的。那您请自便,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她说完,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开,融入了公寓深处某个不起眼的门后,那扇门应该是通往家政人员的工作区域。
偌大的空间里,又只剩下张泽禹一个人,还有他那两个沉默的行李箱。
他环顾四周。客厅一侧是开放式的餐厅和吧台,再过去是配备了顶级厨具却冰冷得像展示厅的厨房。主卧和次卧分别在客厅的两端,相隔甚远,中间隔着巨大的客厅、书房和娱乐室,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这设计……倒是完美符合了那份《婚约守则》里关于“隐私”和“距离”的条款精神。
张泽禹拉起其中一个行李箱的拉杆,沉重的轮子碾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豪宅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拖着箱子,走向位于公寓东侧的次卧。
次卧的门敞开着。里面的空间同样宽敞得惊人,带独立卫浴和步入式衣帽间。装修风格延续了外面的冷硬现代风,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简洁的家具,巨大的落地窗将阳光毫无保留地引入。床上铺着崭新、昂贵但质地冰冷的埃及棉床品,叠放得一丝不苟。一切都无可挑剔,也……毫无温度。
张泽禹将行李箱推到衣帽间门口。他蹲下身,拉开其中一个箱子的拉链。里面整齐地码放着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他伸手进去,准备先拿出洗漱包。
就在他翻动叠放整齐的衣物时,行李箱侧面一个拉链小口袋的拉链似乎没有完全拉好,随着他的动作,口袋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
一抹柔软的、与周围冷硬环境格格不入的暖色,突兀地露了出来。
那是一截毛绒绒的、带着点呆萌表情的熊耳朵。棕色的绒毛在衣帽间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甚至能看到上面细小的绒毛因为挤压而微微变形。
——是那只全球限量发售、被他珍藏多年的联名款玩偶熊。它本该被好好地藏在这个不起眼的夹层口袋里,安静地陪伴他度过最初这段适应期。
张泽禹的动作瞬间僵住。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把它按回去,但已经晚了。
一种极其细微的、空气流动被扰动的感觉传来。并非脚步声,而是某种极具存在感的冷冽气息,如同极地寒流无声蔓延,瞬间覆盖了衣帽间门口这片小小的区域。
张泽禹猛地抬头。
张极不知何时站在了次卧的门口。
他没有穿外套,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丝质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中间,露出一截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手腕。他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是惯有的松弛冷漠,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门口的光线,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
他的目光,正精准地落在那只因为口袋拉链没拉好而探出半个脑袋的玩偶熊耳朵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冰冷的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疯狂飞舞,却无法打破这一刻死寂的尴尬。衣帽间里昂贵衣物散发的淡淡熏香,似乎都被那无处不在的冷冽冰川气息彻底压制。
张极的视线在那只突兀的、毛绒绒的棕色耳朵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那两秒钟里,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深邃的眼眸如同冻住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看不出是惊讶、鄙夷,还是纯粹的不解。仿佛那只是一个出现在错误位置的、毫无意义的物品。
然后,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向上移动,掠过张泽禹因为瞬间僵硬而显得有些紧绷的肩线,最终落在他脸上。
四目相对。
张泽禹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脸上那层温润得体的面具几乎要维持不住,一丝极其细微的窘迫感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清澈的眼眸深处漾开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他迅速垂下眼睫,试图掩饰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同时飞快地伸出手,用指腹将那只不听话的熊耳朵用力按回了行李箱的夹层口袋里,并迅速拉好了拉链。动作快得有些仓促。
“抱歉,”张泽禹站起身,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紧绷,“收拾行李,有点乱。”他没有解释那是什么,也深知以张极的敏锐,根本不需要解释。这种刻意的忽略,反而让空气里的尴尬更加粘稠。
他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背上的视线,冰冷,锐利,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那目光仿佛能剥开他此刻强装的镇定,看到那藏在行李箱深处、与他顶流光环和契约伴侣身份格格不入的柔软角落。
时间在无声的审视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就在张泽禹以为对方会开口说些什么——或许是冷淡的询问,或许是无声的嘲弄——时,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移开了。
“嗯。”一个极其简短的单音节,从张极的鼻腔里发出。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像一块冰投入深水,只发出沉闷的轻响。
紧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沉稳的脚步声。
张泽禹转过身。
张极已经转身离开。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次卧门口,脚步声不疾不徐地朝着客厅另一端的主卧方向远去,最终被厚重的门板隔断。没有多余的一句话,一个眼神。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和那暴露出来的玩偶熊,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被迅速遗忘的小插曲。
衣帽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张泽禹一个人,和他那只藏着秘密的行李箱。阳光依旧明亮,空气依旧微凉,但刚才那瞬间被冰冷审视包裹的窘迫感,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皮肤上。
他站在原地,轻轻吁了一口气,紧绷的肩线终于彻底松懈下来。他低头,看着脚下行李箱侧面那个不起眼的夹层口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拉链头,金属的冰冷触感让他指尖微颤。
刚才那两秒钟的对视,那双冰川般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名状的情绪?是意外?还是……一丝极其短暂的、如同冰川裂缝般转瞬即逝的探究?
张泽禹甩甩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抛开。张极那样的人,怎么会对他行李箱里一个幼稚的玩偶产生兴趣?那不过是Alpha领地意识下,对闯入者所有物的例行审视罢了。
他重新蹲下身,将行李箱里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挂进空旷冰冷的衣帽间。动作有条不紊,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无波的表情,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未发生。只是挂衣服时,他的指尖总会下意识地触碰一下那个装着玩偶熊的夹层口袋,像是在确认那个小小的、柔软的“破绽”是否被妥善地隐藏好。
当最后一件衣服挂好,张泽禹关上行李箱,将它推到衣帽间最里面的角落。他走到次卧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令人窒息的繁华与高度。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
他拿出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然后走到窗边那张看起来就不怎么舒适的现代风格单人沙发前坐下。没有开灯,任由渐沉的暮色一点点吞噬房间里的光线。
这空旷、奢华、冰冷得像顶级酒店样板间的“家”,此刻寂静无声。主卧的方向紧闭着门,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家政人员在自己的区域内安静工作,绝不会主动打扰。
空气里,属于张极的冷冽冰川信息素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无处不在,缠绕着这里的每一寸空间,无声地宣示着主权。
张泽禹靠在坚硬的沙发靠背上,微微闭上眼。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只毛绒熊耳朵柔软温暖的触感。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被窥探的柔软,像一颗小小的种子,落在心底这片冰封的契约土壤上。
未来一个月的“婚前同居适应期”,似乎比想象中,更冷,也更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