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考有四项。
举重,武打,射箭,骑马。
第1场就很难,五十个参考的被刷下二十几个,其中十多个受伤较重,被人抬走了。
冷无寻提笔划去那些淘汰的名字,边划边喜道:“才第一项就减轻一半了啊,剩下的应该也不难评了。”
明枝间面上并无太大表情,只是轻轻抿一下唇,道:“第一项只是基础的,后面说不定有实力相当的人到时候怕是难选了。”冷无寻略无语:“这得阅到什么时候啊……不过,枝间你好像很懂的样子。”当冷无寻边阅边嘟囔那些有的没的时,有人端了盘切得相当精致的水果片放到他们桌子中间,转头一看,居然是国君。
二人将行的礼被国君按回座位,国君心情甚好道:“辛苦两位爱卿了,就不必行礼了。吃点水果,朕今早特意命人进的,那边还有,需要什么尽可告诉朕。”
国君也不再打扰,走回后面的帐内,看着武考现场,好不放松。冷无寻这时无意中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左边的小碟内。小碟内有三种糖。冷无寻凑过去,戳他一下:“枝间,送我几颗糖吃呗。”明枝间随手拿了几颗橘糖“赏”他。“嗯,酸酸甜甜的,哎,你最喜欢哪个?”
“茉莉。”
“你给我尝个呗。”
“不,我最喜欢的。”
“一颗也不行?”
“嗯。”
“哎呀,一颗嘛,你不是还有的吗?”
“……”明枝间瞅他一眼,无奈的给了一颗?——不,是半颗。冷无寻假意嗔怒:“几个意思,你给我一颗怎么你了!……算了,好歹给了。”丢进嘴里一尝,评价一番:“不错呀,有眼光,这个比刚才的香多了。”
“闭嘴,认真监考。”
到了第二场武打,还剩下二十三位参考人。
然而,武考哪里有那么简单,这一场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三人。
第二场比试到了最后。
上场的三位皆是少年。
“关限,容封,皎年。”明枝间念了三人的名字,抬眸去看,“关限先开始吧。”刚说完这句话,愣了一瞬。
不过他很快调回神,朗声道:“限时二十分钟,过时不赢或不败者被判淘汰,开始。”后两位少年站在一边等待。关限,一个看起来朝气活泼的少年,他自信地走入擂台,摆好姿势,几秒后,锣鼓声响,武打开始。
冷无寻看得点了点头,左手抚着不存在的胡须赞道:“这几招使得倒是不赖嘛,见招拆招,头脑灵活,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参加文考呢。”明枝间提起毛笔,在关限的判评上写下评价,淡淡答道:“前日就考完文考了,听说文臣们今晚就阅完卷,你不如明日找他们要卷看吧。”冷无寻道:“这也是,明日文、武状元一起看……哎不对,今天就能看武状元哎。”
十分钟,关限过关。
“下一位,容封。”容封,一身华服,五官深邃,眉目儒丽,只道是个文武双全的青衫少年郎。
十一分钟,容封过关。
“最后一位。”明枝间低头看名单。“皎年。”
“皎年。”明枝间喃喃了一句。
一个束着干练高马尾的黑衣少年稳步走上擂台,抬眸,二人四目相对。明枝间只朗声道:“开始。”
却看那台上少年,身形如疾风驯马,只用一招便撂倒第一个人。仅用了八分钟通过本关,看得冷无寻甚惊。
“这个好厉害啊!好厉害……哎!老余,你们聊什么呢?……我也押!我就押皎年的,我出两千两!……包押的!”冷无寻往旁边偏,和那一堆文武官员玩赌押,拍了两千两包皎年能成为今年的武状元。
明枝间侧首,用笔头敲了一下他的头,肃然道:“无寻,认真点。”冷无寻立刻把那两千两银票塞到老余桌上,回过头,提笔监考。
第三场,射箭。
“每个人有五支箭,中分者最少的被淘汰,请考生听锣响,响过四声就正式开始。”明枝间道。说完这话,他顺手吃了一颗糖,开始注意起三位考生的射艺,并且提着笔听报考官的报数。
一声响,提弓。
二声响,架箭。
三声响,拉弦。
四声响,放箭。
十五支箭穿破逆风,正正当当地射入靶子。报考官上前看环。
“关限,九环,十环,十环!”
“容封,九环,九环,十环!”
“皎年,十环,十环,十环!”
冷无寻听得激动,拉了拉明枝间,道:“看到没看到没?这次我赌赢了!血赚啊!”明枝间拉开他的手,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等一下再说,认真!”
报考官报完环数,明枝间放下一回笔,拂了拂白袖,咬了一颗玫瑰糖,味道甜丝丝的我,玫瑰香如飞绫弥留于唇齿之间,心情大好,随及提笔划去容封的名字,道:“根据第三场武考的规则,容封中分最少,淘汰。”
台下站在中间的那位华服少年眼睑微颤,却并没表现出太大反应,只是在明枝间说完那句话后,静默了几秒,缓步而去昂首离开武考场。
十几位监考官回过头来,目光继续投向武考场擂台。
明枝间趁官兵清理武考场时,仔细的看了看容封的资料。
“容封,其父为皇宫文官,书香世家,从小饱读经书……”低声念了几句,若有所思道:“文官,书香世家,会不会参加了文考?”明枝间单手托腮,凝神扫视了一遍。
冷无寻看他安安静静的,寻思明枝间在看什么,于是观察起来,明枝间持着那张纸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正是一双焚香沐雪的手啊……他肩头滑下一缕秀发,不经意地遮住半分丽目,犹是增了几分静美,冷无寻看得入了迷,轻晃笔头道:“枝间新绿一重重,能教桃李闹春风……当真是徐公也不若君之美也。”明枝间放下手,疑惑地转头看他,道:“说什么呢?还不快把你那堆名单整理干净?乱糟糟的,等一下到了最后一项再收拾就更乱了。”
“好好好,夸夸你长得好看还不乐意了……”
稍待一会儿,考场清理干净,摆上了两架武器架,大刀,长枪,棍棒,匕首和剑。
“请两位考生走到考场中间。”关限和皎年齐步走入场内,对面而站。
“请考生听锣响,响过三声正式开始,规则:不得在打斗时伤及对方生命,亦不能重伤;在骑马的第一个环节不得伤到对方马匹;限时四十分钟,共三个回合。”
锣鼓响过一声,明枝间再次朗声道:“请考生上马,第一个回合,先落马者即结束,并计分计时。各报考官请注意。”
二声响,台上两人提起兵器,开始骑马绕圈。
三声响,驾马上前,兵器相击,铿锵清脆,见招拆招。
关限和皎年兜转交手几分钟后,关限看准时机挺枪攻皎年左肋下方,却不知这是皎年故意设下的破绽,他持剑闪身躲过,横划关限腰部,关限识出他意图,反应及时,“铛!”
席下十余位报考官低声惊呼,连明枝间也略为紧张起来,眉间微皱。
关限竟是击飞皎年的兵器,那把剑被弹出了三四米远。就算是这样,关限也丝毫不敢懈怠,那只持枪的手有些发麻震颤,没想到皎年如此有力,如果不是反应及时,恐怕他击腰的那一式是难挡的了。皎年手中没有兵器,却也没有急着驾马到武器架拿新的,而是后退几步,活动活动手腕,密切观察着关限的一举一动。
关限想要速战速决——在皎年拾回兵器前赢下这一回。因为他发现,面前这个人的武力毫无悬念地能轻松胜他。想到这里,关限提起枪朝他挥去,风声呼啸,出手凌厉。皎年不仅没躲远,反而驾马靠近,一个灵活的下腰躲过这一式,关限瞳孔剧缩,实在没想到他居然反应这么快!于是拐个弯,想要回击。皎年却是不等他了,顺手抓住他的枪,以肘击肘,挟住一臂,伸手一扔,那枪正好斜斜插入地中,入土二尺。关限并没料想到他不是拿武器而是抢武器,实在是……可恶啊!关限心里默默黑了皎年几句。
二人策马盘旋,不时交手,但难分胜负。
一刻钟过去了,关限“汗流浃背”,心道:“再拖下去我的获胜几率就越小,,可恶可恶!怎么偏巧遇到强敌!”此时,皎年忽而出手关限正巧在兵器架旁边,胡乱抽出一根长棒就招架,皎年反手拂过关限的马,一拽绳索,后仰一拉,马儿受惊,前蹄抬起,发出一声长嘶,重心向后,关限没空来得及抓住绳子,翻身落地。第一回合,皎年胜。
第二回合,二人互搏。
这一回合开场几分钟后,皎年就慢慢摸出他的招数不多,但是有一种变化多端,不好拆解。只能在另一招上赢下他。
当关限第三次使出横抓时,皎年一按他肩,飞身后空翻将他压到地上,关限吃痛,又输一局。
第三回合已经不用再比了,皎年获胜,成为今年武状元。
明枝间受令摆驾回宫,在考场安排了清扫人员和整顿秩序的人后,就命人抬轿回朝。按照一向的习惯,每年的武状元选出后,就要在第二天骑马游行大街。游行分三场。
第一场,从皇宫出发,武状元乘轿一路到“合季园”和文状元各采一朵花,然后同行出园,将花插在发束上,骑上准备好的两匹马——文状元骑白马,以示皎而高美;武状元骑黑马,以示英而壮健。名曰“砌花”。
第二场,明朝正街处处楼台吹箫,紫烟缭缭,碧树银台,游蜂戏蝶,复道挂画。而在高处挂满彩灯——因为第三场在晚间举行——然后文武状元要一同行到容若院,也就是皇城那家大私塾,上午的游行就算结束了。名曰“探容”。
第三场才是百姓们最为喜爱的。“朱灯”。
翌日晨阳斜照,秋深却暖。
武状元着一身墨蓝,黑带束发,银冠;腰佩长剑,英姿飒飒。
文状元着一身慕白,白带缠发,玉冠;亦佩长剑,儒雅朗朗。
却看得,那武状元是皎年,而文状元,竟是昨日被武场淘汰的文官富家公子,容封。朱色的皇宫门口,二人相对一眼,微一行礼,算是认识了。
马轿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一起上去,马夫便驾马前往合季园。
合季园,是皇城内最大的花草园,在第二代国君时才建好的。起初这座园只供贵族进出游玩,到了第三代国君时才破例开放,但园内人外有卫兵看守,是以防有人破坏。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到合季园大门口,甚是气派。合季园的牌匾蓝底金字,建筑物古风古色,龙凤长廊,碧山绿水,轻汲鲤鱼,相与戏于中庭。
正是秋季,园中花香竞扰,落英缤纷。风穿林叶,赤红和金黄的影子在青砖上零碎变化。皎年攀枝折了一根树丫,上面点缀着洁白细小的花,将它插在银冠上。侧首而望,瞧见容封也折了枝白花,插进了玉冠,更显文儒,却仍有几分贵气。皎年转身出了园门,按鞍上马。“砌花”结束。
上了马,便是去“探容”了。
明朝正街,彩炮的碎屑满地如秋叶翩翩而飞。人们在大街两侧吵吵嚷嚷的庆祝,宫中锦卫不得不加派多人去整顿秩序。人声鼎沸,彩带高挂,迎风烈烈作响,目之所及,皆是繁盛之景。幸好大街宽敞,否则寸步难行。
游行了许久,来到容若院。这里倒是和大街上的张灯结彩不一样,建筑风格高端又大气,一派高雅,檐下还有白绫悬挂。而门前站着两位少年模样的男子,前面一位较高,神容冷又温俊,旁边的倒是有几分阳光,俊美却也俊美。那两位端的是肤如玉,眉目倩兮。
正是明枝间和冷无寻。
双方各行礼,不语一言,便同进了容若院。
午后将逝,街上人来人往,各家店铺挂上了灯笼,样式不一。小商贩们也开了摊,糖果,点心,茶饮品种多样,小孩们挤来挤去买光了糖果。炸小鱼,糖葫芦,山楂片,烤红薯,香肉饼……长街香气四溢,诱人至极。
黄昏将逝,暝色渐染晴夜。
“铛铛铛!”一锦衣卫缓缓驾马,手上敲着钟。人们听到此声,忙不迭跑到两边让路。同时也兴奋起来。宫钟敲响,“朱灯”正式开始。
少顷,人群中让出一条长路,延至中街。中街有个大戏台,偶尔会用作唱戏,今夜,却是不同的用处。想到这里,众人静静等待。
远远便闻马蹄声,不紧不慢。人群涌动探头探脑,迎着明亮的街灯,看见两个人骑着马儿来了。一白马和一黑马,一白衣人和一墨衣人。
大戏台。
宫人们在戏台两侧掌起明灯,前侧则是六七个锦衣卫守着。却看那大戏台上,有一桌一椅,桌上是文房四宝整齐放着。另一边有排兵器,大刀钲然雪亮,长剑流转闪光。
轻拂白袖,漫持狼毫,点墨下笔,俊逸庄重。正是似“文成破体书在纸”。少焉,一篇《召悦赋》即兴成文。
众人争阅《召悦赋》,却被锦衣卫拦在前方。
忽然,一墨衣人从后方楼阁如飞鸟逆空降临,人们惊呼不已,目光从《召悦赋》转移到他身上。
衣摆款款,凉风浸过。剑起而舞,寒光粼粼,月影流转于剑刃之间,划破风声。众人哗然,皆叫“好”。
凝神看时,以为是气势诡谲绻丽,如细浪密碎却浩大,也如修竹之落叶纷纷然;回过神来,又不似前招,简单干练,形如鬼魅,剑流之风略刺耳,步步逼近,层出不断,眼花缭乱;忽的又一转身,只见得光影一片,挥手便将剑整齐地划断复道间的绫,连衣袖也飞舞,恰如潜鱼空游无所依,柔中有刚,刚中带变。
“奇才也,奇才也!”
主场便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小戏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