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瓮上的露珠坠落在青石板上时,周明远的手机电筒忽然闪了闪。他低头看,屏幕上外婆的消息又跳了出来:“太奶奶说,当年送碗的人,总爱在井边数槐花飘落的次数。”
小林蹲下身,指尖触到石板上的凹痕,那痕迹弯弯曲曲,像串被岁月磨浅的脚印。“你看这里,”她抬手指给陈砚之看,“像是有人长期坐在这里,把石头都磨出了窝。”
陈砚之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块软布,轻轻擦拭着铜砚台的边缘。月光漫过砚底时,缠枝莲的纹路忽然清晰起来,花瓣间竟藏着个极小的“林”字,像被人用指甲细细刻下的。“原来不是缠枝莲,”他低声道,“是槐花藤缠着莲。”
周明远忽然想起树洞里的浅痕,跑过去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一道。“光绪三十一年到民国十九年,”他掐着指头算,“每年一道,最后那年……”
话没说完,小林忽然指着井绳。月光下,绳结处缠着半片干枯的蓝印花布,布角绣着朵极小的槐花,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信笺上的字迹。“是她绣的,”小林声音发颤,“她当年说,等学会绣槐花,就……”
陈砚之把铜砚台贴近井口。井水倒映着砚台,砚台映着月光,月光里仿佛浮出个模糊的身影——有人坐在井边,手里攥着未绣完的布,望着巷口的方向,鬓边别着朵新鲜的槐花。
风穿过槐树叶时,带起一阵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轻声念着什么。周明远侧耳听,那声音混着井水的涟漪,竟与信笺上的句子重合:“年年槐花落,岁岁等君归。”
手机又亮了,外婆发来段语音,是太奶奶临终前录的:“告诉他,我没等错……你看这槐花,开了一年又一年,像不像我们说的话,一句接一句,从没断过……”
月光爬到树洞时,周明远忽然发现,最新那道浅痕里的干槐花,竟微微动了动。风再吹过,花瓣轻轻飘落,正好落在井里,与百年前的影子叠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