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痕与新篇

暮色漫进槐安里的窄巷时，粗瓷碗里的槐花茶已凉透了三分。周明远把那几页信笺仔细夹进笔记本，纸页翻动的轻响里，仿佛能听见百年前风吹过染坊竹竿的声音。

“陈家太爷爷后来每年购花，是不是知道等不到人了？”小林的指尖划过蓝印花布上歪斜的针脚，夕阳把她的影子投在布上，与那朵槐花叠在一处。

陈砚之正用铜砚台接最后一缕天光，砚底的缠枝莲在暮色里渐次隐去，倒像浸在了陶瓮的酒痕里。“你看这砚台的包浆，”他忽然开口，“边缘处磨得最亮，像是常被人握在手里摩挲。”

周明远翻出手机里的账本照片，光绪三十一年那页，“购花”二字旁边多了个极小的墨点，像滴落在纸页上的泪痕。“那年林家太奶奶该是……”话没说完，手机又震了，是外婆发来的照片——阳台上的槐花串下，摆着只粗瓷碗，碗沿的豁口竟与井边那只一模一样。

“外婆说，这碗是太奶奶传下来的，”小林放大照片，忽然轻呼，“碗底有字！”模糊的光斑里，“归”字的最后一笔拖得极长，像条望不到头的路。

暮色漫过老井时，陈砚之把瓷碗里的残茶倒进井里。井水荡开的涟漪里，槐花的影子碎了又圆，倒像是百年前的月光，正顺着井绳一点点爬上来。

周明远忽然想起什么，跑回树洞旁，借着手机电筒的光往里探——树壁上刻着圈浅痕，像有人年复一年地用指甲划下记号，最新的那道里，卡着半片干槐花。

“或许他们从未觉得等不到，”陈砚之的声音混着井水的轻响，“就像这槐花，每年落进井里，其实是在替人把约定记下去。”

月光爬上陶瓮时，小林忽然发现，瓮口的花瓣上凝着颗露珠，折射着远处的灯火，倒像百年前那封信里没干的墨迹，正顺着时光的纹路，慢慢洇进此刻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