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落地之前

船靠岸时，东方已翻出蟹壳青。

眠冰湖最后的回声仍留在灰太狼耳中——

“春声——春声——”

像一条不肯停息的涟漪，一路推着他往前走。

他把裂月背到身后，却听见“咔哒”一声轻响。

回头，那圈被湖水映亮的“回声冰”竟自动浮起，

薄如蝉翼，只有巴掌大，

正中央嵌着一枚小小的、会发光的“春声”印章，

像把湖心的月亮剪下了一角。

银牙议长伸手，冰片却径直飘到灰太狼面前，

轻轻贴上他胸口，

凉意一闪，便融进衣领，

只留下一片微暖的圆痕，像第二颗心跳。

老人眯眼：“湖把名字还给你了，

以后你的名字，不止写在纸上，也写在风里。”

灰太狼低头，指尖触到那片圆痕，

竟能听见极细的嗡嗡声——

是眠冰湖的水纹，是冰萤破壳，

也是爆米花遇到雪菇时那一声“嘭”。

回羊村的路上，春讯藤蔓已爬上石桥栏杆。

奶白色与雪青色的叶子在风中交错，

发出沙沙声，像在排练一首合唱。

村口，孩子们围成一圈，

中间是昨晚没用完的“回声冰”碎屑，

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懒羊羊把碎冰塞进空爆米花纸筒，

摇一摇，便是一筒会唱歌的雪花。

“春声牌随身听！”他宣布，

“售价：一颗奶糖，附赠狼嚎羊咩二重奏。”

灰太狼笑出声，

随手接过一筒，轻轻摇晃——

冰屑撞壁，竟真的发出“咚叮”两声，

像裂月与心音在远处应答。

午后，羊村仓库。

灰太狼把两架琴并排放在新做的“回声匣”上——

一只用眠冰湖碎冰与爆米花壳熔铸的共鸣箱。

箱壁留有细小孔洞，

风吹过时，便会发出微光与低吟。

他准备录下第一段“春声日常”：

爆米花机转动、汤锅咕嘟、小羊咩咩、狼崽嗷呜……

眠羊羊捧着青草汁当录音液，

倒进回声匣的凹槽，

液体表面立刻浮现一圈圈声波纹路，

像把声音冻成了绿色年轮。

录完，灰太狼盖上盖子，

在匣顶刻下一行小字：

“第零号春声档案——回声落地之前”。

傍晚，仓库门被推开一条缝。

银牙议长探头：“有空吗？带你去个地方。”

灰太狼抱起回声匣，跟着老人穿过麦田，

来到一处从未注意过的小土坡。

坡上立着一块半人高的冰碑，

碑面空无一字，却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缝，

像在等待什么。

银牙把掌心贴在裂缝上，

轻声说：“这是眠冰湖的旧回声碑，

曾经记下狼族所有名字。

后来雪崩，声音碎了，碑也裂了。

现在，轮到新的声音住进来。”

灰太狼打开回声匣，

青草汁里的声波纹路顺着裂缝渗入冰碑，

裂缝边缘泛起淡绿光晕，

像一条正在愈合的伤口。

“春声·灰”三个字，

在冰碑深处缓缓亮起，

没有墨，没有刀，

只是声音自己找到了归宿。

夜色降临，冰碑上的光渐渐隐去，

却留下一阵极轻的风，

吹过麦田，吹过羊村，

吹进每一个即将入睡的梦里。

灰太狼站在坡顶，

听见风里传来熟极的节拍——

爆米花、雪菇汤、奶糖、篝火、冰萤破壳……

所有声音汇成一句悄悄话：

“回声落地之前，

名字已经回家。”

——第18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