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续

苏晚愣了一下。这些有什么用？她摇摇头，正准备离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本厚厚的《高等数学》上。深蓝色的封面，烫金的字体，透着一种冷硬的、与这末日格格不入的学术气息。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那本沉甸甸的书。

入手冰凉，纸张厚实。她翻开一页，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号映入眼帘，如同天书。她看不懂，但不知为何，握着这本冰冷、厚重、与生存似乎毫无关系的书，她慌乱恐惧的心，竟然奇异地平静了一丝。仿佛握住了某种属于“过去”的、稳定的、可以依赖的东西。她犹豫了一下，将这本《高等数学》也塞进了自己怀里，和那两瓶水、一包威化饼抱在一起。

当她抱着这些“战利品”回到林岸身边时，林岸的背包已经塞得如同一个膨胀的河豚，再也塞不进一本薄册子。他正坐在地上，背靠着书堆，就着手电光，如饥似渴地翻看着一本刚找到的《申论热点预测》。看到苏晚回来，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她怀里的水和食物，眼中露出赞许的光芒，对她点了点头。但当他的目光落在苏晚怀里那本厚厚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高等数学》上时，他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荒谬？

苏晚被他看得有些窘迫，下意识地把那本《高等数学》往怀里藏了藏，小声辩解道：“我…我就是觉得…拿着它…心里踏实点…”

林岸没说什么，只是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看他的申论预测。在这个彻底疯狂的世界里，谁又能定义什么是“有用”，什么是“无用”呢？一本《申论宝典》可以击退丧尸，一本《高等数学》能带来一丝心理安慰，似乎也说得通？他指了指苏晚怀里的水和威化饼，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她先补充体力。

苏晚将一瓶水和那包威化饼递给林岸，自己则小口小口地抿着另一瓶水，珍惜地啃着半块威化饼。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带来一丝久违的能量和慰藉。她偷偷看了一眼林岸，他正就着水，艰难地吞咽着威化饼，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摊开在膝盖上的申论书，眉头紧锁，仿佛在研读什么拯救世界的秘籍。那专注的神情，在昏黄的手电光下，竟透出一种荒诞的、令人心安的执着。

补充了少许水分和能量，喉咙的剧痛似乎也缓解了一丝丝。林岸收起书，挣扎着站起来。背包沉甸甸地压在肩上，里面装满了他的“武器”。他用手电光扫视着这片混乱的文献区。这里虽然相对安全，但空间太大，入口太多，并非理想的据点。他需要更安全、更封闭的地方。

他想起了图书馆的古籍修复室。那里位置偏僻，在二楼最深处，墙壁厚实，只有一扇厚重的防火门，窗户也相对较小，易于封堵。而且，修复室通常配备有独立的通风和安保系统（虽然现在可能瘫痪了），最重要的是，那里存放的都是珍贵古籍，环境相对独立、安静，也意味着……人少？或者，丧尸少？

他指了指天花板，又比划了一个“上”的手势，然后做出一个“坚固”、“小房间”的动作。

苏晚看懂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她现在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通往二楼的楼梯间同样一片狼藉，散落着书籍和杂物。两人小心翼翼地向上移动，手电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转角。幸运的是，没有遭遇丧尸。

二楼的情况比一楼稍好，破坏没有那么彻底，但同样死寂。走廊里弥漫着同样的灰尘和纸张腐朽的味道。林岸凭着记忆，带着苏晚在迷宫般的书架和阅览区穿行，朝着最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空间越安静，气氛也越发压抑。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似乎又隐隐飘来。苏晚紧张地抓住了林岸的衣角。

终于，在一条相对狭窄的走廊尽头，他们看到了一扇厚重的、刷着深绿色防火漆的铁门。门上方挂着一个黄铜牌子，上面刻着几个字：古籍修复与特藏室。

就是这里！

林岸心中一喜。他示意苏晚警戒身后，自己则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门。门是关着的。他试探着推了推，纹丝不动。门上安装的是厚重的机械密码锁和坚固的门闩。

他试着转动门把手，拧不动。锁死了。

里面有人？还是之前锁上的？

林岸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凑到门缝边，侧耳倾听。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响。他用手电光从门缝下照进去，只能看到一小片布满灰尘的木地板，看不到更多。

怎么办？敲门？喊话？风险太大！

就在林岸犹豫不决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的、极力克制的抽气声！

里面有人！活的！

林岸和苏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一丝希望！林岸立刻用手敲了敲门板，动作很轻，但足够清晰。然后，他用嘶哑到极点的气声，艰难地对着门缝说道：“开门…外面…是人…救救…”

门内一片死寂。几秒钟后，一个颤抖的、带着极度恐惧和警惕的声音响起，如同受惊的兔子：“谁…谁在外面？走开！快走开！”

“我们…是活人…逃进来的…”林岸继续用气声艰难地说，同时示意苏晚，“外面…暂时安全…开门…”

门内沉默了片刻。然后，是门锁被拨动的声音，门闩被拉动发出的金属摩擦声。

“嘎吱——”

厚重的铁门被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张惊恐万状、布满泪痕和污迹的脸出现在门缝后面。那是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头发乱糟糟的年轻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穿着一件沾满灰尘的图书馆工作制服。他破碎的镜片后，一双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门外的林岸和苏晚。

当他看清门外确实是两个活人（虽然同样狼狈不堪）时，眼中的警惕稍微褪去了一些，但恐惧丝毫未减。他猛地拉开一条更大的门缝，急促地低声道：“快！快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林岸和苏晚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侧身挤了进去。

“砰！”厚重的铁门在他们身后被迅速关上！沉重的门闩被重新拉上！金属碰撞声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做完这一切，那个眼镜男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因为后怕而剧烈地颤抖着。

林岸和苏晚也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短暂的安全感。

手电光在室内扫过。

这是一个大约三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墙壁是厚实的混凝土，刷着白漆（现在布满了灰尘）。一侧是几排高大的、带玻璃门的特藏书柜，里面整齐地码放着线装古籍，散发着淡淡的樟脑味。另一侧则是一张巨大的、铺着绿色台布的工作台，上面散落着各种修复工具——镊子、刷子、放大镜、压书板……还有一些未完成的古籍修复页。角落里堆着一些纸箱和资料。房间只有一扇不大的、装着铁栅栏的高窗，透进外面朦胧的天光（此时已是黎明时分）。空气相对一楼要清新一些，主要是灰尘、纸张和樟脑的味道，没有明显的血腥气。

这里，就是林岸梦寐以求的“堡垒”！

“谢…谢谢…”林岸用嘶哑的气声，对那个瘫坐在地上的眼镜男说道。

眼镜男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破碎的眼镜，眼神依旧惊恐未定，声音颤抖：“你…你们怎么进来的？外面…外面全是…怪物…”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身体又抖了一下。

“逃进来的…”林岸艰难地说，“我叫林岸，她叫苏晚。你呢？”

“周…周明。”眼镜男，也就是周明，抽噎了一下，“我是…这里的…管理员…”他看了一眼苏晚怀里抱着的《高等数学》，又看了看林岸那鼓鼓囊囊、明显塞满了书籍的背包，眼中充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你们…你们逃命…还带这么多书？”

林岸没有立刻解释。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那扇厚重的铁门前，仔细检查着门闩和锁具。很牢固。他又走到那扇装着铁栅栏的高窗前，向外望去。窗外是图书馆的后院，相对空旷，只有一些绿化带和围墙，暂时没有看到丧尸的身影。

暂时安全了。一个坚固的、相对封闭的空间。

他转过身，背靠着冰冷厚实的墙壁，缓缓滑坐到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喉咙的剧痛和一路奔逃积累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睁不开眼。但他强撑着，看向周明和苏晚。

周明依旧瘫坐在门边，眼神涣散，显然惊吓过度。苏晚则抱着她的水和食物，还有那本《高等数学》，蜷缩在另一个角落，眼神茫然。

林岸的目光最后落在自己那个鼓胀的背包上。他拉开拉链，里面是满满当当的“弹药”——《申论宝典》、《申论高分范文》、《时政热点剖析》、《半月谈》合订本……

他拿出一本崭新的《申论宝典》，封面上“权威指南”、“高分必备”的金色大字在昏暗中似乎闪烁着微光。他粗糙的手指抚过光滑的封面，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惊魂未定的周明，用他那嘶哑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奇异坚定感的声音，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些…不是书…”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牵动着剧痛的喉咙，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混杂着荒谬与信念的光芒：

“这些…是我们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