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工通道狭窄而压抑，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一种陈年纸张混合着淡淡霉味的气息。昏黄的手电光柱刺破黑暗，如同在浓稠的墨汁中艰难划开一道口子，照亮前方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面和散落的杂物——几张被踩扁的借阅卡，几本散开的登记簿，还有一根拖把杆斜靠在墙角。
林岸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落得极轻，脚跟先着地，再缓缓放下脚掌，极力避免发出任何声响。他左手紧握着手电筒，光束稳定地扫视着前方和两侧的阴影；右手则死死攥着那本《申论热点深度解析》，书脊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痛感。这不仅仅是一本书，这是他在这地狱里赖以生存的“武器”，是他精神的锚点。
苏晚紧跟在他身后，双手紧紧握着那根一米多长的金属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身体绷紧，如同受惊的猫，每一次手电光掠过通道深处未知的黑暗，她都会不由自主地缩一下肩膀。金属杆冰冷沉重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安全感。她努力控制着呼吸，但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恐惧的颤抖。
通道不长，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厚重的防火门。门上的绿色“安全出口”指示灯早已熄灭。林岸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门内一片死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嗡嗡声和身后苏晚压抑的呼吸。他用手电光示意苏晚停下，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凑到门缝边，将眼睛贴上去。
光柱穿过门缝，照亮了门后的一小片区域。
借阅大厅。
昔日宽敞明亮、充满书香气息的空间，此刻已化为一片狼藉的废墟。高大的书架如同被巨人蹂躏过，东倒西歪，有的彻底倾覆，将无数的书籍如同垃圾般抛洒在地面上，堆积成一座座杂乱的小山。纸张散落得到处都是，被踩踏、撕碎，混合着深褐色的、已经干涸的污迹。阅览桌椅被掀翻、砸碎，残骸散落在各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纸张腐朽的味道，以及一股……若有若无、却更加令人心悸的、淡淡的血腥味。
更触目惊心的是，手电光束扫过的地面上，躺着几具形态各异的“东西”。一具穿着图书馆工作制服的身影蜷缩在服务台旁边，姿势怪异；另一具倒在倒塌的书架下，只露出扭曲的双腿；不远处，散落着一些难以分辨的深色碎片……
林岸的心沉了下去。这里显然也未能幸免。他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将光束移开那些惨烈的景象，仔细搜索着活动的身影。暂时没有。大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尘埃在手电光柱中无声地飞舞。
他回头，对着脸色煞白的苏晚，用口型无声地说：“进去，小心，别出声。”同时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苏晚用力点头，眼中充满了恐惧，但握着金属杆的手更加用力。
林岸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撕裂般的疼痛，轻轻推开沉重的防火门。门轴发出极其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死寂的大厅里却如同惊雷。两人瞬间僵住，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几秒钟过去，没有任何反应。死寂依旧。
林岸这才侧身闪了进去，苏晚紧跟其后，反手轻轻带上了门。巨大的空间带来的空旷感和无处不在的狼藉景象，让压抑感倍增。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似乎更加清晰了。
“去…去哪里？”苏晚用气声问道，声音颤抖。
林岸用手电光扫视着大厅。他的目标很明确：资料室或者密集书库！那里存放着大量的政治、法律、时政类书籍和历年公务员考试资料！是他最重要的“弹药”补给点！但资料室通常位置靠里，需要穿过这片危险的废墟。
他指了指大厅深处一个挂着“社科文献区”指示牌的方向，又用手比划了一个“书”的形状。
苏晚会意。
两人如同行走在布满地雷的雷区，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书堆、桌椅残骸和那些令人不适的深色污迹。每一步都踩在散落的纸张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紧张地扫过每一个书架倒塌形成的阴影，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突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水滴落地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两人瞬间僵在原地！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手电光猛地射向声音来源——那是靠近服务台附近、一个倒塌的巨大盆栽后面。
光柱下，只有散落的泥土和破碎的花盆碎片。没有水迹，也没有活动的身影。
是错觉？还是……
“嗬……”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粘稠感的、如同梦呓般的咕噜声，从那个方向幽幽地飘了出来！
有东西！就在盆栽后面！
林岸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他猛地将苏晚往自己身后一拉！同时将手电光死死锁定在那堆盆栽碎片上！右手下意识地高高举起了那本《申论热点深度解析》！
苏晚也吓得差点尖叫出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手中的金属杆颤抖着指向黑暗。
光柱颤抖着。几秒钟后，一个矮小的、穿着花布小褂的身影，极其缓慢地从盆栽碎片后面挪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丧尸。她的小辫子散乱着，沾满了泥土和暗红色的污迹。半边脸还算完好，只是皮肤灰败，但另外半边脸却血肉模糊，颧骨都露了出来，一只眼球不翼而飞。她小小的身体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姿势站立着，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如同坏掉风箱般的“嗬嗬”声。她似乎被手电光吸引，那只仅存的、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光源的方向，小小的身体微微晃动着。
一个孩童丧尸！视觉冲击带来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瞬间攫住了两人！
小女孩丧尸喉咙里的咕噜声似乎带上了一丝烦躁，她开始朝着光柱的方向，以一种怪异而缓慢的步伐，一步一顿地挪动过来！
距离在缩短！十米…八米…
林岸的喉咙剧痛，无法发声！苏晚吓得浑身僵硬，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怎么办？！用书砸？用金属杆捅？面对一个孩童形态的怪物，心理上的障碍巨大无比！
就在小女孩丧尸距离他们只有五米左右，那只沾着污迹的小手微微抬起时——
林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犹豫！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挺直腰背！如同一位威严的老师面对顽劣的学生！他不再试图发声，而是用尽所有的意志和“信念感”，做出了一个无声的、却充满斥责力量的口型！同时，他那沾满灰尘和血污的手指，如同教鞭般，精准而严厉地指向小女孩丧尸那只仅存的浑浊眼睛！
他在无声地“呵斥”！
“回——去——！！！”
无声的意念，凝聚着五年考公磨砺出的“考场威严”和生死关头爆发的求生意志，如同无形的冲击波！
奇迹再现！
那挪动着的小女孩丧尸，动作猛地一滞！那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岸指向她的手指，脸上那种茫然的躁动瞬间凝固！仿佛真的被这无声的威严所震慑！她小小的身体僵在原地，喉咙里的咕噜声也停滞了，只剩下一种极其轻微的、如同电流不稳般的“嗞嗞”声。
有效！无声的“待机”指令再次生效！
林岸心中狂跳，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维持着那个严厉的“斥责”姿态和手指点出的姿势，如同在训诫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苏晚看着这诡异而震撼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她看着林岸如同雕塑般凝固的背影，又看看那个僵立在光柱中、如同被按了暂停键的小小恐怖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走…绕过去…”林岸用口型无声地对身后的苏晚说，眼神示意她从小女孩丧尸的侧后方绕行。
苏晚强忍着恐惧，踮起脚尖，如同踩着棉花，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僵立的小女孩丧尸旁边绕了过去，目光死死盯着那张恐怖的小脸，生怕她突然“醒”过来。金属杆在她手中微微颤抖。
林岸则保持着那个威严的“斥责”姿态，一步一步地、极其缓慢地向后倒退，目光始终锁定着僵立的小女孩丧尸，手指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它空洞的视线。直到他退到足够远的距离，和苏晚汇合，才猛地转身，拉着她快速离开这片区域。
两人如同受惊的兔子，逃离了那个被定格的恐怖画面，朝着“社科文献区”的方向亡命奔去。直到转过一个倒塌的巨大书架，确认那个小女孩丧尸没有跟来，两人才背靠着冰冷、布满灰尘的书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
“她…她…”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后怕，“她刚才…真的…不动了…”
林岸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撕裂般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他靠在书架上，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刚才那无声的对抗抽空了。这“武器”的消耗，远比有声的背诵要大得多！不仅是体力，更是精神上的巨大压迫。
“社科文献区”同样一片狼藉，高大的书架倒塌了大半，书籍如同泥石流般倾泻下来，堆积如山。但幸运的是，这里似乎没有丧尸活动的迹象。
林岸顾不上休息，他急切地用手电光扫视着那些散落在地、堆积如山的书籍。他要找的是公务员考试资料！申论教材！时政汇编！
很快，他的目光锁定在一堆相对完整的书籍上。那是几本散落的、封面印着“历年公务员考试真题精解”的书！他如同发现了宝藏的矿工，立刻扑了过去，不顾灰尘，疯狂地在书堆里翻找起来！
《申论高分范文100篇》！找到了！
《最新时政热点深度剖析》！这本很厚！
《行测解题技巧大全》？虽然不是申论，但或许有用？带上！
还有《半月谈》合订本、《求是》杂志精选集……这些都是他备考时梦寐以求的资料！
林岸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亮得惊人！他将背包卸下，粗暴地将里面一些暂时用不上的行测习题册和打印资料掏出来扔在地上，然后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将这些申论和时政相关的书籍一本本塞进背包！背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鼓胀起来，沉甸甸的，却让他感到无比充实和安全！
苏晚在一旁看着林岸近乎癫狂地收集书籍，眼神复杂。她无法理解这种对书本的执着，尤其是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末日。她更关心的是食物和水。她用手电光扫视着四周，希望能找到自动售货机或者员工休息室。
“林…林岸，”她小声说，“我…我去那边看看…找找有没有吃的和水…”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挂着“员工休息区”指示牌的小门。
林岸正沉浸在补充“弹药”的狂喜中，头也不抬，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小心。
苏晚握紧金属杆，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小门小心翼翼地走去。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一股更浓的灰尘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酸腐味扑面而来。里面空间不大，几张桌椅歪倒着，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通知。没有丧尸的迹象。她的目光迅速锁定在墙角——那里果然有一台自动售货机！
她心中一喜，快步走过去。然而，走近一看，心又沉了下去。售货机的玻璃被砸碎了一个大洞，里面的货品被洗劫一空，只剩下几包掉落在机器底部角落、沾满灰尘的薯片和几瓶滚落在缝隙里的矿泉水。地上散落着包装袋和空瓶子。
失望如同冷水浇头。但苏晚没有放弃，她蹲下身，用金属杆伸进机器底部的缝隙里，艰难地拨弄着。终于，被她勾出来两瓶矿泉水和一包看起来包装完好的巧克力威化饼！
她如获至宝，赶紧捡起来，用袖子擦掉瓶子上的灰尘，紧紧抱在怀里。这是他们目前最急需的补给！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手电光无意中扫过休息室最里面的角落。那里堆着几个纸箱，其中一个纸箱翻倒了，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不是书籍。
是几件叠放整齐、但落满灰尘的图书馆管理员制服，一些文具，还有……几本崭新的、封面花花绿绿的杂志？《读者》、《知音》、《故事会》……还有一本厚厚的……《高等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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