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女兵们刚把脏衣服泡进盆里，宿舍门被推开了，谭晓琳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干净的制服，跟她们格格不入
“现在把枪都送到武器室去”谭晓琳开口，语气硬邦邦的，带着点命令的意味
“可雷神没说要交武器”何璐拧着毛巾，眉头紧锁，按规矩，训练期间得听教官的，哪轮得到教导员来下达指令
“但根据部队规定，非训练时段武器必须入库存放”谭晓琳提高了音量，像是在念条文，眼神扫过众人，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傲慢
“你谁啊？凭什么听你的？”沈兰妮从床上蹦下来，叉着腰就顶回去，她最看不惯谭晓琳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
“我是教导员”谭晓琳梗着脖子，仿佛这三个字能压得住人
沈兰妮转头冲正擦枪的叶寸心问：“她说什么？教导员？什么玩意儿，你知道吗？”
叶寸心头都没抬，手里的抹布擦过枪身，慢悠悠接了句：“不知道，没读过书”
女兵们没忍住笑出了声，谁不知道叶寸心是清华大学保送的高材生？这话说得，明摆着是拿话噎谭晓琳呢
谭晓琳气得脸都白了，指着叶寸心半天说不出话
这教导员上次跟叶寸心打赌输了，磨磨蹭蹭只练了一天就歇了，这会儿倒好，跑过来指手画脚要收武器？谁理她
何况何璐和凌云早跟大家叮嘱过，训练期间听教官的准没错，就连叶寸心这刺头都没反驳过
她倒好，啥活儿不干，一来就瞎指挥，真把枪交了，挨罚的还不是她们？
她们只是不服管，又不是傻子，谁是大小王还分不清吗？
叶寸心抱着枪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谭晓琳：“我说教导员，你要是没事，回你的教官宿舍玩去，枪就是命，不知道吗？要是现在打仗，你拿什么还手？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杀人？”
“哈哈哈”女兵们彻底绷不住了，田果笑得直拍大腿，唐笑笑捂着嘴，肩膀还在抖，连素来稳重的何璐都别过脸
谭晓琳被噎得脸色发白，指着叶寸心的手都在抖：“你、你一个列兵懂什么！”
叶寸心抱着枪往床头一靠：“是是是，您是少校了不起，您爸爸是谭副司令，我怕了还不行嘛”
女兵们都收了笑，眼神齐刷刷落在谭晓琳身上，谭晓琳最恨人提她爹的身份，像是她的一切都是靠家世换来的，碰一下就炸
“你、你给我出去！”谭晓琳指着门口
“这是我们宿舍，要出去也是你出去”叶寸心眼皮都没抬，捻着枪上的零件玩
“别在这儿碍眼，耽误我们擦枪”
“就是，赶紧出去，这儿没你的地。”田果把盆往桌上一放
唐笑笑也放下手里的枪：“教导员同志，我们得擦完枪赶紧睡觉，等会儿指不定还要加练呢，可不像您，天天瞎转悠不用训练”
“就是，我们可没有谭副司令那样的爸爸，只能自己在泥潭里打滚练本事”欧阳倩低着头
阿卓没说话，直接走到谭晓琳面前，眯着眼盯着她：“出去，这不欢迎你”
“你”谭晓琳被这一连串的话堵得气狠了，胸口剧烈起伏着扬起手
“你干什么？打人？”
凌云和何璐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手，凌云刚在外面吹了会儿风进来，正好撞见她抬手的动作
何璐将阿卓往身后拉，叶寸心和沈兰妮站到阿卓旁边，一个抱着枪眯着眼，一个捏着拳头
其余女兵也纷纷围了过来，宿舍里没了笑声，只剩下紧绷的空气
“你敢动手试试”
谭晓琳的手被攥得生疼，看着眼前一圈怒目而视的女兵，那只扬起来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又青又白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最后只能狼狈地甩开凌云和何璐的手，撂下句“你们等着”，转身就往外走，门被她砰一声甩上了
门关上的瞬间，沈兰妮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
叶寸心搂着阿卓的肩膀：“没事吧？”
阿卓摇摇头:“没事”
“行了，都散了吧，赶紧把枪擦完休息，别因为她耽误了自己的事”何璐开口，打破了沉默
女兵们散开，只是手里的动作都加快了，宿舍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抹布擦过枪身的声音
监控室里，陈排一行人正盯着屏幕
“我勒个去，刚才那架势，差点给教导员群攻了”阎王抱着胳膊，看得让人咋舌
“不是，你们谁知道里面怎么了？”庄焱刚从外面进来，凑到屏幕前看
“不知道，就看见女兵围着教导员，一个个脸都板着，凶得很”陈排摇摇头
“不过也是，那教导员一天到晚瞎晃悠，换谁都烦”
淋浴间里，热水往下淌，唐笑笑伸手接了把水：“热水！真的是热水！”
“三十七度，正负两度，正好”
“我们的苦日子，真的结束了……”热水顺着头发往下淌，冲掉了一身的泥污，连谭晓琳搅出来的那些烦心事，都被冲得没影了
女兵们站在热水里，你看我我看你，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地狱周熬过来了，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宿舍区外，雷战站在走廊下，这天气，和上辈子分毫不差
上辈子这时候，他本想着去看看叶寸心那边怎么样，老狐狸突然扯住他：“不去看看雨中的教导员？”
他当时就懵了，三十多岁的人淋个雨，用得着他特意去看？更荒唐的是，还让他给谭晓琳带军衔，让他说“你做到了”
简直有病
可那时候，他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真的不受控制地走过去了，现在想来，怕就是那股剧情在作祟
还好这辈子那股控制感轻多了，老狐狸也从没在他面前提过谭晓琳，清净
上辈子那会儿，他拼了命克制，没真给谭晓琳戴军衔，只是把肩章往地上一扔
可转身时，瞥见角落叶寸心站在那，不知道看了多久，等他好不容易挣脱那股劲儿回头时，她早就没影了，想来是回宿舍了
那会儿没来得及解释，也不知道她看了那一幕，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事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扎了好久
这辈子总算没再犯那浑，也不用再担心她误会了
雷战正走神，忽然看见谭晓琳站在雨里，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场地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认可我！”
“神经病”雷战下意识骂了一句，为什么？自己啥作用没有，天天摆着少校架子瞎指挥，谁理你？怕不是脑子被雨淹了
他皱眉，生怕这疯劲传到女兵宿舍那边，扰了叶寸心她们休息，好好的心情全被搅了，雷战转身就走，摸出对讲机
“通知下去，今晚加练取消，有人在训练场发疯，别让女兵们出来撞见，吓着了”
尤其是别让叶寸心看见，晦气
对讲机那头传来陈排的声音：“发疯？”
“看训练场方向”
几人顺着他说的方向望过去，谭晓琳还在雨里挥舞着胳膊喊“为什么不认可我”，那模样确实不正常
“神经病”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句，接着一行人齐刷刷转回头，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看错了
“真不用管？”
雷战回了一句：“管她干嘛？让她淋个够，下雨不往家里跑，有病”
反正这辈子他打定主意不沾这摊子破事，谁爱管谁管去，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宿舍，明天好早点看见叶寸心她们训练
第二天一早，雷战站在队列前，目光扫过女兵们：“地狱周熬过来就觉得自己是块料了？真上了战场，这点能耐不够塞牙缝的”
叶寸心迎上他的目光：“报告，雷神，你没想到的还在后面”
雷战配合着问：“哦？为什么？”
他就喜欢看她这副不服输的样子
“因为我们是中国女兵，雷神，我们能留下来，因为我们足够勇敢，足够坚强，也足够聪明！”
队列里的女兵们跟着挺直了背，雷战看着她们，收起嘴角压着的笑，板起脸：“都给我听好了！现在分为三个小组，分别担任侦察、突击和火力小组，队长和副队长，全体人员轮流担任，谁也别想偷懒”
他说着，目光扫过女兵们身上的武器，枪都好好挎在肩上，一个没少，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这辈子没被谭晓琳带歪
上辈子就是这时候，谭晓琳那蠢货自作主张让女兵把武器送回武器库，还好当时叶寸心倔脾气没听，不然少不了一顿罚
他看向叶寸心，见她正得意地扬着下巴，像只斗胜的小公鸡，忍不住勾起嘴角
正想着，就见谭晓琳从旁边凑过来：“雷神，她们也不是故意不放武器的……虽然我已经告诉她们要放回去了”
教官们和女兵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几个教官都皱着眉，这人怕不是有病？武器不离身是基本常识，他们也压根没让女兵放回去，她倒好，先替人认错了，显得她多通情达理似的
女兵们更是咬牙，这死人！明里暗里说她们不听指挥，合着她瞎指挥还成了理了？沈兰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叶寸心直接别过脸，懒得看她
谭晓琳见没人接话，还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又补充：“我已经再三让她们放回武器，但是她们……”
“你让她们放？”雷战打断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命令我的兵？”
谭晓琳被问得一噎：“我……我……”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下文
雷战没再理她：“叶寸心！”
“到！”
“你说，为什么不放回武器库？”
“报告！第一，特种部队随时准备战斗，若此刻发生战事，我们需要立刻上战场，武器离身即是自断臂膀；第二，训练期间以教官命令为准，教官未下达交枪指令，谭教导员的并非教官，所要求的也并非作战或训练所需，故不执行！”
“你们呢？”雷战看着其他女兵
“报告！叶寸心说的对”
雷战满意地点点头：“好！所有人，干得好，武器不离身是基本素养，全体加十分”
“是！”女兵们刚才被谭晓琳搅出的火气彻底散了
谭晓琳站在原地，看着雷战对女兵们赞许的目光，又看看周围人或嘲讽或冷漠的眼神，没再挤出一个字
她像个局外人，被晾在原地，难堪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现在我宣布，各分队队长及副队长——风队队长，十二号；副队长，十一号”
“火队队长，十八号；副队长，五十六号”
“十分钟后训练场集合！”
话音落下，女兵们迅速动起来，互相招呼着，没人再去看站在一旁脸色发白的谭晓琳
“快点收拾好东西，马上到操场集合！”
“今天教官说了，让我们每个人给自己起个代号，我想好了，就叫和路雪”
“挺可爱的”凌云坐在何璐旁边，笑着接话
“我们队长还是雪糕，那我就叫启云”
“报告”唐笑笑举手
“我的代号叫芭比”
何璐转头看向阿卓：“十四号，你的想好了吗？”
阿卓点点头：“我想好了，我叫奢香”
“奢香是什么东西啊？”
“呸呸呸！大不敬，奢香夫人是我们彝族的女英雄”
凌云笑着打圆场：“是位很厉害的女英雄，阿卓起这个代号，是想向她学呢”
她又转向田果：“十六号，你的呢？”
田果挠了挠头，一脸茫然：“我、我不知道啊……”
“我看你就叫开心果吧”欧阳倩在旁边接了话
“这个好还能吃，那我就叫开心果”
何璐又看向欧阳倩：“四十七号，你呢？”
“我叫闻香，闻香识女人”
“还有你”何璐伸手戳了戳正在笑的叶寸心
叶寸心挑眉：“我叫敌杀死”
“敌杀死？那我叫灭害灵！”沈兰妮立刻接话，跟她对着干
凌云听得直乐：“敌杀死、灭害灵？你俩还真是一对”
叶寸心和沈兰妮对视一眼，没反驳，又同时转过去
风队八人围坐在草地上，这是她们作为全无敌，小队的第一次聚首
阿卓抱着膝盖，望着远处的灯，眼神飘得有些远：“我是四川凉山人，五岁那年，家乡遭了泥石流，房子、羊，全被冲走了，阿爸阿妈把我放在房顶上，我才逃过一劫……可他们没出来”
“我在房顶上哭了一天一夜，是雷神救了我，从那以后就特别想当兵，后来当了兵才知道，特种部队原来没有女兵，等了这么久才等到机会，来了才发现……我找了这么多年的救命恩人，原来就在这儿”
说完，她转头看向叶寸心，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不是喜欢雷神！敌杀死，你、你不要误会”
叶寸心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丢开手里的树枝，伸手搂着她的肩膀：“误会什么？这有什么好误会的，他救了你，你记着他，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我挺荣幸的，你愿意把小时候的事说给我听”
“就是，崇拜一个人没错的”何璐也跟着点头
“崇拜是放在心里的光，跟喜欢不是一回事”
“雷神要是知道自己当年救的小姑娘成了特种兵，指不定多得意呢”凌云笑着补充
阿卓看着围过来的姐妹们，抹了把眼睛：“嗯”
指挥室里，屏幕上映着女兵们围坐说话的画面，阿卓抹着眼泪笑，叶寸心搂着她的肩膀，其他人凑在旁边安慰
雷战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气，他先前还在琢磨，等训练间隙找个由头跟阿卓提一句，别把当年的事憋在心里，没想到她们自己倒先把话说开了
上辈子可不是这样，那会儿阿卓把泥石流里被救的事说给了谭晓琳听，结果转天信任射击训练，谭晓琳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愣是在靶场演上了琼瑶剧
又是崩溃，又是大喊大叫说“傻子我就是个傻子”，一个教导员自己先崩溃了
那模样搞得好像他跟她有什么不清不楚的情况，把阿卓晾在了一边，阿卓本来从泥石流后就一个人过，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对人敞了回心，结果被这么一闹，当场脸就白了，差点就退出了
雷战目光落在屏幕上，叶寸心正搂着阿卓拍后背，沈兰妮不服气，拉着叶寸心的另一只手往自己这边拽，其他几个人也闹着往叶寸心身上靠
他看着叶寸心笑起来的小梨涡，这辈子没了谭晓琳瞎掺和，这些姑娘们自己凑在一起，倒是比上辈子少了不少糟心事
日子好像真的在往好里走，尤其是能这样安安稳稳地看着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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