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四十七,林墨还杵在写字楼门口。手机屏幕闪着“打车失败”,一下一下,像在抽他脑子。他呼出一口气,白雾刚冒出来就被冷风扯散,跟烟头被人踩灭似的。
雨没停过。哗啦啦地砸,耳朵都快聋了。他抬头看了眼天,黑得像锅底扣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低头瞅了瞅脚上那双皮鞋——才穿一个月,鞋面泡得发白,边儿都翘了,踩进水坑“咕叽”响。他在心里给它判了死刑。
“三天加班换转正?连末班车都赶不上?”他嘟囔一句,话出口一半就被雨吞了。“这破公司,真要拿命换PPT是吧?”
脖子一缩,公文包顶头上,咬牙往雨里冲。抄后巷能省十五分钟。那条路他平时绕着走,阴得像鬼片开场,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再不回去,明天就得顶着湿西装上班,眼圈黑得像熬了三天的丧尸。
巷子比平时更暗。两盏路灯全灭,垃圾桶翻倒,潲水淌了一地。地上滑,还有道暗红的印子,从墙角拖到深处,断断续续,像是拖过什么重东西。
林墨脚下一顿。眯眼掏出手机,开闪光灯一照,心猛地一抽。
墙角,一团银白的东西缩在垃圾袋旁,白得像雪,沾着刺眼的红。
是只狐狸。
侧躺着,右后腿卡在锈死的捕兽夹里,铁齿嵌进肉,几乎见骨。血混着雨水,在身下淌成一条淡红的小溪。毛全湿了,贴在身上,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出起伏。
“我操……谁干的?”他低骂,往前迈两步,又猛地收住。
这是野兽,不是猫狗。他连猫都没养过,更别说救狐狸。万一扑上来咬一口,明天就得打狂犬疫苗,还得编理由跟领导请假。
可那狐狸耳朵还在抖,一下,又一下,像在求他。
“算了。”他咬牙,脱下西装外套,“我林墨是怂,但还不至于看着一条命在我眼前断。”
屏住呼吸,慢慢靠近,拿衣服裹住它,尽量避开那条腿。手指刚碰它,指尖忽然一麻,像被静电打了一下,又像有股热流顺着胳膊窜进胸口。
愣了半秒,没多想,抱起就往巷口跑。
雨越下越大。
拦了十几分钟,终于有辆出租停下。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眉头拧成“川”字:“这啥?野狐狸?不能带,犯法。”
“公司团建吉祥物!”林墨脱口而出,语气硬得连自己都信了,“走丢了,值八千,丢了我赔不起。”
司机半信半疑,看他一身正装,没再问,一脚油门冲进雨夜。
车里安静。雨刮器“咔哒咔哒”摆动。林墨低头看怀里狐狸,呼吸越来越弱,身子凉得吓人。
“撑住……快到了。”他低声说,手不自觉摸了摸它耳尖。那儿有道细裂,像玉上的纹,隐隐泛光。
就在这时,狐狸睁开了眼。
琥珀色的竖瞳,在路灯扫过的瞬间,泛出金光。
司机猛踩刹车,方向盘一歪,车轮打滑半秒才稳。
“卧槽!这玩意儿成精了?!”司机扭头往后看。
林墨心跳差点停。一把抱紧狐狸,嘴比脑子快:“它……它戴了反光眼贴!宠物店买的!”
司机狐疑盯着后视镜,嘀咕:“现在连狐狸都戴护身符了?”
林墨没听清。他正死死盯着自己胸口。
那儿,一阵灼痛传来。
像有人拿烧红的铁丝,在他心口烙印。抖着手掀开衬衫,皮肤下竟浮出一道淡金色的纹——火焰缠着藤蔓,一明一灭,竟和狐狸的呼吸对上了节奏。
他瞪大眼,手指碰了下那纹路,烫得赶紧缩回手。
“什么鬼……”他喃喃。
狐狸尾巴轻轻一动,三缕银毛扫过他手臂。那纹路忽地一闪,脑子里猛地蹦出一幅画面——迷雾森林,古树参天,枝头挂着无数发光的铃铛。
一闪而过。
他猛地回神,冷汗直冒。幻觉?低血糖?还是加班加出毛病了?
“别死……”他低头看狐狸几乎闭上的眼,声音发颤,“我带你活下来,听见没?”
他不知道自己为啥说这话,就像他不明白,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把它抱得更紧。
车停在宠物医院门口。霓虹招牌被雨冲得模糊,“宠”字灭了,只剩“龙”字发红,像符文在夜里烧。
林墨推门下车,抱着狐狸冲进雨里。风灌进领子,冷得一哆嗦,可心口那道纹越来越烫,像有什么东西,正从骨头缝里醒过来。
他踉跄着冲向急诊门,身后出租车缓缓开走。
司机摇下车窗,嘀咕:“刚才那狐狸……是不是有三条尾巴?”
没人应他。
走廊灯亮了。林墨一脚踹开诊室门,吼:“医生!快!它快不行了!”
白炽灯下,狐狸的银毛贴在身上,呼吸微弱。林墨跪在地上,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护着它,汗和雨水顺着发梢滴落。
那道金纹在他心口缓缓流动,像条苏醒的龙,缠着一段千年的约。
而在他意识深处,某个角落,一道虚弱却带着轻蔑的女声,轻轻响起:
“凡人……你竟敢碰我?”
林墨没听见。
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窗外雨势渐歇,云层裂开一道缝,漏下一缕惨白月光。医院走廊尽头,一扇没关严的窗被风推开,“吱呀”一声轻响。风卷着湿气涌进来,吹动了诊室角落的窗帘,也吹动了林墨西装袖口上,一撮不知何时沾上的银毛。
那毛轻轻一颤,像被无形的手拂过,旋即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