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走廊那头的监控屏闪得厉害，跟抽风似的。护士小陈抱着病历本走过，眼角一扫——笼子前站着个人。
她脚下一顿。
画面上，一个穿月白汉服的女人背对镜头，长发直拖到腰，瘦得像纸片，正低头看狐狸。她一动不动，连衣角都不晃，可那股冷劲儿，隔着屏幕都往人骨头里钻。
小陈皱眉，快步走到病房门口，推门进去。
屋里没人。
林墨趴在床边，头枕着手臂，睡得死沉。狐狸还在笼里，闭着眼，呼吸微弱。
她转了一圈，没人。摄像头没坏，回放清清楚楚：凌晨两点十七分，女人出现，站了四十三秒，没了。
“见鬼？”她嘀咕，低头看手机，相册里多了张照片。
点开——病房实时画面，镜头边上一道模糊影子，逆光，腰细肩窄，长发及腰。拍摄时间，正是她推门前一分钟。
她看了两秒，删了。
转身时，没注意窗玻璃上，一道水痕正往下淌，弯弯的，像狐尾扫过。
林墨是被一股冷气惊醒的。
他猛地抬头，天刚亮，屋里静得耳朵发痒。笼子……空了。
他冲过去抓铁栏，指尖刚碰上，脑子“轰”地炸开——
银光一闪，玉佩碎了，血滴在草叶上，“嗤”地一声，像烧红的铁按在冰上。一个声音钻进他脑子里，冷，弱，却压得人喘不过气：“凡人，你扰我轮回。”
画面断了。
他喘着气，手还抓着栏杆，冷汗顺着脸往下爬。不是梦。刚才那一下，是真的。
他翻口袋，西装、裤子、包……最后在内袋摸到一块冰凉的东西。
拿出来，半块青玉，边缘参差，像被人硬掰开的。背面有个残缺的“九”字，下半截没了。玉上沾着干血，摸着却发烫，像揣了块暖石头。
他捏着玉，胸口那道金纹轻轻颤了下，像是回应他。
“你去哪儿了？”他嗓子发干。
不是可怜，也不是好奇。心里翻上来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像被什么看不见的线缠住了，挣不动。
他想起昨晚那股感应，想起狐狸的呼吸和他心跳同步，想起梦里那句“扰我轮回”。他救的不是一只狐狸，是个他根本不懂的东西。
玉在他手里发烫，像在提醒他：事已经开始了。
他低头看残玉，忽然觉得，自己那点“转正、加薪、安稳过日子”的念头，从昨晚抱起狐狸那刻起，就已经碎了。
他攥紧玉，塞进贴身口袋。起身时，椅子腿刮地，刺啦一声。
走廊尽头，保洁员推车经过，抬头看了眼门牌，嘟囔：“这屋昨晚电压不稳，灯闪一宿，监控也坏了。”
她没进屋，只瞥了眼门缝。
底下有一小撮银毛，正随风打转。
林墨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天灰蒙蒙的，雨停了，空气湿重。他低头，窗台上也有一片银毛，和袖口那片一样。
他伸手去捡，指尖刚碰上，那毛忽地化成一缕烟，散了。
他愣住。
回头看空笼，铁栏上有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焦痕，像被高温瞬间烧过。他蹲下，手指顺着那痕滑过去——
“灵物解析”四个字突然蹦进脑子。
残像闪现：银光炸开，三尾摇晃，符纹燃烧，玉碎，血落，结界崩。
几秒后，信息沉下来。
【残玉·材质不明·疑似本命物·残余灵力·持有者：重伤·受限·位置：不可测】
他盯着“位置：不可测”那行字，心跳慢了半拍。
她没走远。只是……看不见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西装，准备走。刚到门口，停下。
回头，看着空笼。
“你留这东西，是想让我找你？”他对着空气问，“还是……怕我忘了你？”
话没说完，胸口金纹猛地一烫，像被咬了一口。
他闷哼，扶住门框。
同一刻，城西废弃老庙，屋檐下一闪银光。半透明身影蜷在神龛后，三尾虚浮，胸口缠着血符。她手里捏着另一半玉佩，指尖一碾，玉成粉。
风一吹，散了。
她睁眼，琥珀色竖瞳映着晨光，冷得像霜。
“蠢货……”她低声，“契约没稳，就敢动灵识？”
她抬手，点向心口，一道金纹浮现，和林墨身上那道，一模一样。
她闭眼，嘴角渗出血丝。
庙外，乌鸦扑棱飞起，掠过破牌匾。
牌匾上，“狐”字只剩一半，另一半，被雷火烧黑了。
林墨的手还贴在铁笼上，掌心发麻，像刚被电过。胸口那道金纹一跳一跳的，每动一下，肋骨缝里就扯着疼。不厉害，但不停，像有人拿细线在他骨头缝里来回拉。
白狐躺在笼底，呼吸比之前稳了些，可身子冷得吓人。兽医摇摇头走了，临出门撂下一句：“这东西不对劲，别碰。先留一晚，明早还不醒，就别治了。”
林墨没吭声，把椅子往前拖了半米，外套随手搭在椅背。袖口那撮银毛晃了晃，他没看见。
他盯着狐狸，脑子突然“嗡”地响了一下，像有人拿锤子敲了耳朵。紧接着，一股陌生的东西冲进来——不是他的情绪，冷，尖，带着防备，还有种快断掉似的哀嚎。
他一把按住胸口，金纹闪了半秒。
“你能听见我？”他压着嗓子，手指又贴上铁栏，“我知道你在。别硬撑，我不是来害你的。”
话刚落，狐狸尾巴抽了下，耳朵抖了抖。林墨胸口那股压着的感觉，松了一点。
他闭眼，试着把掌心的热往里送。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眼前突然浮出一片雾林，树影里飘着光点，像萤火，又像碎星。一个银影蜷在树根下，伤得不轻，三条尾巴软塌塌地垂着。
“别死……”他低声说，“我说带你活，就不是白说的。”
他没发现，这话和昨晚说的一模一样。
窗外，天光渐亮，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晨风穿过窗缝，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林墨缓缓睁开眼，心头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低头看着那半块残玉，忽然意识到——从他抱起这只狐狸的那一刻起，生活就已经脱轨了。
而更让他不安的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从未真正离开。
他起身，将狐狸轻轻盖上外套，锁好笼门，转身离开病房。走廊空荡，脚步声在瓷砖上回响，像某种倒计时。
走出医院大门，城市刚刚苏醒。街边早餐摊冒着热气，上班族匆匆赶路，世界照常运转。可林墨知道，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
他摸了摸胸口，金纹仍在隐隐发烫。
回家的路上，他几次回头，总觉得有道影子跟在身后，却又什么也没看见。
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
门，却自己往外推开了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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