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晃动,像极了我此刻摇摆不定的心。铁盒沉甸甸地压在我膝盖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锁扣边缘。陈子墨握方向盘的指节发白,车载电台滋啦作响。
“他若真是内鬼,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他突然开口,声音碾过雨声。
我嗤笑一声:“就像不会让我死两次?“
记忆不受控地涌上来。那天顾沉舟蹲在土堆边,白西装溅满泥点。我扒开松软的泥土,指尖触到半截泛白的骨头--是他的求婚戒指。他别过脸,说对不起的样子和现在一模样。
“别碰伤口。“陈子墨伸手要抓我的手腕,我躲开了。他肩上的血渍晕开更大,深红渗进白衬衫。我盯着那片红色,突然想起更早的事:毕业晚会后他说要送我回家,路灯把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那时他身上也是这股血腥味吗?
“你看,“我把手举到他面前,”和当年墓碑前的血一样。“
他喉结滚动,没说话。雨下得更急,车窗外闪过一束探照灯光,直升机轰鸣声逼近。我攥紧铁盒:“他为什么要放我们走?“
话音未落,警笛声尖锐地撕裂夜色。陈子墨猛打方向盘避开弯道积水,我整个人撞向车门。湿发贴在脸上,能看清他脖子右侧有道疤,像条扭曲的蜈蚣。
“可能是…“他话没说完就被警笛盖住。
“回答我!“我伸手去掰他的脸,指甲在他下颌划出血痕,“这是陷阱对不对?为什么当初要让我死?“
仪表盘红光映在他眼底,像淬了毒的玛瑙。他突然踩住刹车,我额头撞上挡风玻璃。温热的血滑进眉骨,视线模糊中看见他掏出手帕。
“现在重要的是账本。“他擦我额头的动作很轻,“林清瑶的人随时可能追来。“
雷声炸响,暴雨终于倾泻而下。
他扯开领口查看伤口,子弹擦出的血槽狰狞可怖。我抓起急救包:“你早知道顾沉舟有问题。“
“我只知道账本里有顾家军火交易记录。“他手背青筋暴起,扯断了绷带线头。
闪电劈亮瞬间,我瞥见他颈侧闪过可疑刺青。那是朵褪色的蓝莲花,和前世他在缅甸失踪时的照片一模一样。
“你在隐瞒什么?“我逼近他。
陈子墨突然踩下刹车。前方路口水洼倒映着诡异黑影,四盏雾灯穿
透雨幕,像野兽的眼睛。他手摸向座椅下的暗格,金属摩擦声让我脊背发凉。
前车窗降下半寸,露出半张戴金丝眼镜的脸。雨水顺着镜框往下淌,却遮不住那抹虚伪的笑:“苏小姐,顾夫人请您移步详谈。”
我浑身血液凝固。顾母不是已经…话没说完,远处传来爆炸声震碎车窗玻璃。热浪掀翻柏油路面,火光照亮那辆车尾--熟悉的顾家徽记在烈焰中扭曲成恶魔的角。
车窗玻璃的碎渣扎进我脸颊,灼
烧感从额头蔓延到耳后。陈子墨的胳膊横在我身前,挡住了飞溅的弹片。他衬衫后背绽开狰狞的裂口,肩胛骨下赫然露出个暗红印记。
“别碰座椅。“他突然拽住我往后靠的手腕,喉结上下滚动时,那块红痕跟着颤动。我想起顾沉舟书房里褪色的老照片,二十年前缅甸丛林里的少年们,脖颈上都烙着同样的火焰纹。
雨幕被火光撕开豁口,柏油路上腾起的热浪扭曲了视线。我盯着前方黑车里半张戴金丝眼镜的脸,他
镜片反光映出顾家徽记最后的模样——那团燃烧的金属轮廓,和前世葬礼上覆盖在棺木上的旗帜一模一样。
“苏小姐请下车。“他的声音裹着雨水灌进来,“夫人有话要问。”
陈子墨的指节抵住我膝盖,力道大得发疼。他低头检查枪套的动作很慢,仿佛怕惊动什么。当他的手背擦过我裙摆时,我闻到硝烟混着他袖口的雪松香,和那个暴雨夜的味道重叠。
那天我蜷在太平间冷柜旁,他浑身湿透地撞开门,怀里抱着沾血的白玫瑰。法医掀开白布时,他忽然攥住我手腕:“活人别碰死人。”此刻他指尖的温度,比当年停尸房的不锈钢台面还冷。
“数到三。“他嘴唇贴着我耳垂,呼吸扫过后颈绒毛般的汗毛。我听见保险栓弹开的轻响,金属部件碰撞声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黑车后窗缓缓降下,露出半截缠满绷带的手臂。那枚蓝宝石尾戒卡在绷带缝隙里,折射出幽幽的光。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疼痛压过所有感官--那截绷带下露出的皮肤,干枯得像博物馆陈列的标本。
“顾沉舟在骗你。“陈子墨突然开□,枪□微微下垂。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中,他的声音像浸了冰,“他给你看的账本是假的,真正的证据…“
爆炸气浪掀翻路面时,我看到了真相。火光照亮黑车副驾上那本泛黄的笔记本,封皮烫金花纹正在融化--那分明是我亲手抄写的《拜伦诗选》,扉页还残留着毕业晚会那天的香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