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散去时,司灵南出现在心剑守护阵的中央。
她依旧是那身蓝衣,青丝如瀑,眉间朱砂痣艳若初阳,容颜依旧是超越三界的风华绝代。她站在云端俯瞰人间,身姿挺拔,神色清冷,乍一看,与从前那个扶翎之主毫无二致。
可三界众仙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召回了散落在各处的神力,重新执掌轮回与生机,天规依旧严明,刑罚依旧公正,甚至比从前更甚。只是她不再踏入瑶池半步,不再接受任何宴请,身边再也没有了贴身仙侍,永远是独来独往的身影。
她会在人间大旱时降下甘霖,会在妖魔作祟时亲自斩杀,会在轮回错乱时彻夜梳理生死簿……所有职责都履行得无可挑剔,可那双清冽的眸子里,再也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曾经偶尔会在眼底闪现的、对身边人的温和,彻底被一片空濛取代,只剩下对众生苦难的怜悯,像隔着一层无形的琉璃,看得见,摸不着,更无法穿透。
有一次,几位曾参与背叛、后来又幡然悔悟的仙君跪在她面前,额头抵着地面,声音颤抖:“主神……您……恨我们吗?”
司灵南正在清点人间新生的灵植,闻言动作未停。她指尖拂过一株刚冒芽的仙草,目光落在远方人间的炊烟上,那里有孩童追逐,有农人耕作,有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半点波澜:
“恨吗?”
她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在回答。
“或许吧。”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让跪在地上的仙君们身体一僵,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袍。
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但是这份恨,在苍生面前,微小得像一粒尘埃。”
她转过头,目光扫过他们,没有怨怼,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看一群无关紧要的生灵。那份平静,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心惊。
“你们于我而言,早已不重要了。”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人间,“我守的是苍生,不是你们。”
说完,她转身离去,蓝衣融入云端,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混沌空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吴邪望着虚空上那道孤绝的背影,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懂那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后的滋味,也懂那种“不重要了”背后,是怎样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可她偏偏能将那份恨意压到最低,只因为“苍生更重要”。
二月红轻轻拨动琴弦,弹出的调子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想,这或许就是神与凡人的区别——凡人可以沉溺于爱恨,神却必须在爱恨之外,守住更重的东西。
白浅望着司灵南的侧脸,忽然明白她眼底的空濛是什么。那不是麻木,而是彻底的割裂——将“司灵南”这个个体的爱恨,与“扶翎之主”的职责,硬生生分离开来。她还在守护三界,却再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百里东君拿起酒壶,却没有喝。他想起那些为了私人恩怨而掀起的战火,忽然觉得无比渺小。当一个人能将个人的伤痛置于苍生之后,那份格局与担当,足以让所有斤斤计较的爱恨都显得微不足道。
“微小得像一粒尘埃……”王胖子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忽然叹了口气,“这得有多能忍啊……”
没有人能回答。
虚空之上,司灵南的身影渐渐远去,依旧是独来独往,依旧是清冷如旧。可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她周身的气场里,多了一层无形的壁垒,将自己与整个三界隔绝开来。
她回来了,却又好像永远留在了断魂崖下。
那份平静之下的割裂,那份怜悯之外的疏离,比任何激烈的恨意都更让人震撼。
原来,最深的伤痛,不是歇斯底里的报复,而是彻底的漠然。
原来,最大的担当,是哪怕心已成灰,依旧记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将那点“恨”,真的活成了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