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扶翎神殿的烛火，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不知换了多少茬。

司灵南坐在主位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看轮回簿上的名字换了一茬又一茬，看人间的王朝兴了又亡，看神界的仙官来了又去。瑶池的水涨了又落，诛仙台的风停了又起，三界万物都在变，只有她，仿佛成了永恒的静物。

清晨，她会准时出现在生机殿，指尖拂过承载万物生机的玉璧，为枯萎的灵植注入新的气息，为濒死的精怪续上一线生机。动作精准得像刻在骨头上的程序，没有丝毫多余的停留。

午时，她会坐在轮回殿的窗前，看奈何桥边的孟婆汤一碗碗空了又满，看转世的魂魄带着或释然或不甘的表情踏入轮回门。她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皮影戏。

黄昏，她会独自站在南天门，望着人间的炊烟从升起至消散，望着星辰一颗颗点亮夜空。风吹动她的蓝衣，发丝在风中微微拂动，可她的眼神，始终定格在虚空的某一点，没人知道她在看什么。

有仙官来汇报事务，她听着，点头，或是摇头，话语简洁到极致，从不多问一句缘由，也从不多说一句解释。天规成了她唯一的标尺，精准，冰冷，不容置疑。

数百万年，数千万年……时间在她身上失去了意义。她依旧是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眉间朱砂痣依旧艳如当初，可熟悉她的仙都知道，那具躯壳里的灵魂，早已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变得比万年寒冰更冷。

偶尔，有刚飞升的小仙不懂事，好奇地问起灵曦的存在，会被老仙官慌忙捂住嘴，用眼神示意他们看主位上的司灵南——她端坐不动，仿佛没听见，可周身的空气却骤然冷了几分，连殿外的阳光都似被冻住了。

混沌空间里，众人看着画面中那道永恒不变的身影，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荒凉。

“她这是……把自己活成了一座雕像啊。”王胖子低声说，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滋味。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职责，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期待，也没有波澜。

吴邪望着画面中南天门的落日，忽然觉得，这样的长生，比死亡更需要勇气。死亡是终结，而她，却要在无尽的时间里，守着那份剜心的痛，重复着永无止境的职责。

二月红叹了口气：“没有了灵曦，她连最后一点‘活’的痕迹都没了。”从前，灵曦的胡闹是她生活里唯一的变数，如今，只剩下一成不变的规律，将她牢牢困住。

白真看向白浅，轻声道：“你说，她会不会有一天……也像墨渊上神那样，陷入沉睡？”

白浅摇摇头，眼神复杂：“她不会。她是扶翎主，掌管万灵生机与轮回，她若沉睡，三界便会大乱。她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是啊，她连逃避的资格都没有。

她必须醒着，必须看着，必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履行职责，直到时间的尽头，直到三界不复存在。

画面的最后，是又一个黄昏。司灵南依旧站在南天门，蓝衣在暮色中勾勒出孤绝的轮廓。远处，一颗新的星辰亮起，像极了当年灵曦化作的那点星光。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一切恢复平静。

她转身，朝着扶翎神殿走去，背影在暮色中拉得很长，很长，却始终只有一道。

混沌空间里，所有人都沉默着。

他们忽然懂了，所谓神的孤独，不是没有人陪伴，而是在拥有无尽的时间和无上的力量后，却只能将自己困在职责的牢笼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回忆和痛苦为伴，直至永恒。

而司灵南，早已在那条路上，走了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