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03 镜中人
灯闪两下,车厢像被谁按了静音键。
空调风停了,雨声被关在窗外,只剩心跳在耳膜里打鼓。
林潮生弯腰去扶翻倒的勘察箱,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镊子,
那触感却像伸进了一潭死水——
镊子另一端,竟勾着一缕黑色长发,湿哒哒,带着腥甜铁锈味。
她猛地松手,长发“啪”一声弹回地面,化成一滩墨渍,
顺着地板缝隙渗进黑暗,像被抽走的影子。
车窗玻璃开始泛雾。
雾气里,先出现的是一双眼睛,
睫毛很长,瞳仁深得像隧道尽头。
紧接着,整张脸浮出——
十七岁的林朝笙,鬓角别着一枚褪色樱花发夹。
她隔着玻璃冲林潮生微笑,唇角弧度精准到毫米,
像在复制旧照片里的角度。
随后,镜面像水面一样荡开涟漪,
女孩一步跨出,鞋跟落地,却没有声音,
连雨珠都绕过她的发梢,仿佛她只是一束光。
“姐姐,好久不见。”
林朝笙的声音带着潮湿回声,
像从一口井里传上来。
林潮生下意识后退,背脊撞上车门,
门却纹丝不动,金属把手结出细小冰晶。
她摸到口袋里的车票——
G770-07-13F,
背面那行圆珠笔字此刻正在渗血:
“别照镜子。”
血滴顺着票角滴落,
在地板上滚成一颗小小红珠,
滚到林朝笙脚边,
被她用脚尖轻轻一碾,
“啪”一声碎成雾。
车厢灯光突然变成冷白色。
镜面车窗逐一亮起,像一排被点燃的屏幕。
每一面镜子里,都站着不同年龄的“林潮生”——
7岁,抱着膝盖躲在浴室角落;
12岁,第一次拿解剖刀划开蜻蜓翅膀;
17岁,在天台边缘被风鼓起校服;
24岁,也就是现在的她,
白大褂领口沾着未干的血迹。
所有“她”同时抬头,
目光穿过镜面,钉在实体林潮生身上,
像无数冷光灯泡,啪地炸开。
林朝笙抬手,镜面便泛起水纹。
水纹里浮现一段旧记忆:
2009年7月30日晚,旧校区实验楼。
17岁的林潮生把闺蜜苏芷锁在器材室,
因为对方偷改试卷,害她失去保送名额。
苏芷在里面哭喊、拍门,
而17岁的她站在门外,
指尖在门板上抠出四道血痕。
记忆的最后,是器材室灯光熄灭——
苏芷再也没有出来。
镜面“哗啦”一声碎裂,
碎片却停在半空,像被无形之手托住。
每片碎镜边缘,都闪着淡金色齿痕,
那是钥匙的雏形。
林朝笙伸手,摘取其中一片,
放在唇边轻轻一吹,
碎片化作一缕光丝,
缠上林潮生的手腕,
凝成“01”编号。
“这是你的身份牌,”
林朝笙轻声解释,
“也是你的罪名。”
她指尖一点,
林潮生掌心浮现一张黑色卡片,
牌面用血字写着:
【连环献祭者】
背后一行小字:
“你献祭过别人,也终将献祭自己。”
卡片温度骤升,像烙铁,
林潮生却甩不掉,
只能看着它缓缓嵌入皮肤,
与血管同频跳动。
车厢开始蠕动。
座椅融化成黑色水银,
天花板垂下无数透明丝线,
末端系着微型镜面,
像倒挂的风铃。
风铃碰撞,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林潮生捂住耳朵,
声音却从骨骼里钻进来:
“第770次,别再心软。”
林朝笙走到她面前,
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碎发,
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品。
“规则很简单,”
她贴在林潮生耳廓,
吐出的气带着薄荷凉味,
“72小时内,杀了我,拿钥匙;
否则,你就留下来,
成为我们的一员。”
她指向镜面——
那些不同年龄的自己,
正集体露出裂口笑,
嘴角一直裂到耳根,
像被无形的钩子撕开。
林潮生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
镜子里的世界,
时间是倒着走的。
如果她现在动手,
也许还能在裂缝闭合前,
把十七岁的自己拖出来。
她抬手,手术刀不知何时已回到掌心,
刀锋映出林朝笙的瞳孔,
也映出她自己的决绝。
镜面再次合拢,像巨兽闭嘴。
车厢重新亮起正常灯光,
雨声、人声、列车运行声一并涌回。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可林潮生知道,
她的掌心多了一道淡金色“01”,
而对面座位,
不知何时放了一件折叠整齐的校服,
胸口绣着:
潮城实验中学 2009级7班 林朝笙。
校徽边缘,
一滴未干的血,
正缓缓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