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扬菜馆的包间里,雕花木窗透着暖黄的光。陆叙野给姜梨倒了杯碧螺春,茶叶在杯中舒展,香气袅袅散开。
“这家店的狮子头做得最地道,是用黑猪肉手工剁的,你尝尝。”他用公筷夹了块放进姜梨碗里,眼底带着真诚的谢意,“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刚才是跟合作方吵翻了,他们想把我画廊里一幅老画拿去做商业炒作,我没同意,争执间就犯了这老毛病。”
姜梨尝了口狮子头,肉质细腻,带着淡淡的酒香气,确实比相府的御厨做得多几分市井暖意。“画是用来赏的,不是用来吵的。”她淡淡道,“你做得对。”
陆叙野眼睛一亮,像是遇到了知音:“你也懂画?”
“略懂些。”姜梨想起相府书房里那些古画,“家父曾收藏过几幅宋画,耳濡目染罢了。”
两人聊得投缘,从董源的山水谈到徐渭的泼墨,陆叙野越说越兴奋,直到服务员进来添茶,才发现窗外已落了细雨。
“下小雨了,我送你回去吧。”陆叙野起身结账,顺手从衣架上取了件黑色风衣,“夜里凉,披上。”
姜梨接过风衣,指尖触到布料时微顿——这料子与傅司寒昨夜穿的西装相似,都是上好的羊绒,只是少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冷硬。
回到颐和堂附近的公寓时,雨已经停了。姜梨刚打开门,就见楼道里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原主的养父养母,姜志国和刘梅。
“姜梨!你还真敢躲到这儿来!”刘梅尖利的声音划破楼道的寂静,她几步冲上来想抓姜梨的胳膊,却被姜梨侧身避开。
“有事?”姜梨靠在门框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问陌生人。
姜志国皱着眉,摆出父亲的架子:“你跟傅总到底怎么回事?赶紧把他的联系方式交出来,瑶瑶还等着呢!”
“联系方式?”姜梨轻笑一声,“我没有。”
“你怎么可能没有!”刘梅跳脚,“当初是谁死皮赖脸追着傅总跑的?我看你就是故意藏着掖着,想自己攀高枝!”
“哦?”姜梨挑眉,“照您这么说,我要是真能攀傅总这棵高枝,姜家脸上不是更有光?”
“你——”刘梅被噎得说不出话,随即又换上一副哭腔,“我们白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报答我们?瑶瑶可是你亲妹妹……”
“亲妹妹?”姜梨眸色冷了几分,“她把我推下楼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是她姐姐?你们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白养我这么多年?”
这话一出,姜志国夫妇脸色骤变。他们一直以为原主懦弱,没想到如今竟敢当众揭短。
“你胡说什么!”姜志国色厉内荏地低吼,“赶紧跟我们走,把话说清楚!”
就在这时,楼道尽头传来脚步声。傅司寒撑着一把黑色雨伞,身后跟着张特助,显然是刚从车上下来。他看到眼前这幕,眉头微蹙:“吵什么?”
姜志国夫妇像见了救星,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傅总!您可来了!我们是姜梨的父母,正找她有点事……”
“我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姜梨打断他们,侧身对傅司寒道,“傅总深夜来访,是旧疾犯了?”
傅司寒的目光掠过姜梨身上那件明显属于男性的风衣,眸色深了深:“陈老爷子说你针法特殊,让我来试试。”
“那请进。”姜梨打开门,完全没理会僵在原地的姜志国夫妇。
傅司寒走进公寓时,故意撞了姜志国一下。姜志国踉跄着后退,看着傅司寒对姜梨的态度,心里咯噔一下——这丫头难道真跟傅总搭上关系了?
公寓不大,却收拾得雅致。墙上挂着几幅临摹的古画,书桌上摆着一套银针,角落里还放着个刚买回来的砂锅,透着生活气息。
“坐吧。”姜梨取来消毒过的银针,“把外套脱了。”
傅司寒脱下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姜梨注意到他左肩处的肌肉微微隆起,显然是疼得紧了。
“放松。”她指尖捏着银针,快准狠地刺入肩井、天宗等穴位。
傅司寒身体一僵,随即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穴位蔓延开,多年的钝痛竟真的缓解了不少。他看着姜梨专注的侧脸,灯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认真得不像平时那个带着狡黠的丫头。
“你跟陆叙野很熟?”他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姜梨手上动作不停:“今日刚认识,他是画廊老板,也是我的病人。”
“是吗。”傅司寒没再追问,视线落在她袖口露出的一截皓腕上,那里有块淡粉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施针结束时,外面传来姜瑶的尖叫。原来姜瑶不放心,也跟着来了,正跟姜志国夫妇在楼道里争执。
“爸!妈!你们怎么搞的?连个联系方式都拿不到!”
“瑶瑶你别急,傅总好像对那丫头不一样了……”
姜梨皱眉,起身想去处理,却被傅司寒拉住手腕:“不用管。”他对张特助道,“让保安把他们‘请’出去,以后别让无关人等靠近这里。”
张特助应声而去。很快,楼道里的争吵声就消失了。
“多谢。”姜梨抽回手,指尖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傅司寒看着她泛红的手腕,突然道:“原主的伤,是姜瑶弄的?”
姜梨一愣,随即明白他指的是那道淡粉色印记。原主被赶出家门时,曾被姜瑶用手链勒过,她竟一直没注意。
“过去的事了。”她淡淡道。
傅司寒没再说话,穿上外套起身:“明天去公司一趟,张特助会给你办医师资格证的手续。”
“多谢傅总。”
傅司寒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那件风衣,明天让陆叙野来取吧。”
姜梨看着他消失在楼道里的背影,摸了摸身上的风衣,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这男人,心思倒是挺细。
第二天一早,姜梨刚到颐和堂,就看到陆叙野站在门口等她。他手里拿着个精致的木盒:“昨天的风衣忘了拿,这个送你,谢礼。”
木盒里是支玉簪,莹白的玉质上雕着缠枝莲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太贵重了。”姜梨推回去。
“不算贵重。”陆叙野笑得坦荡,“这是我家传的手艺,我妹妹雕的,不值钱,就图个心意。”
正说着,陈老爷子拄着拐杖走来,看到陆叙野,眼睛一亮:“小陆?你妹妹的木雕展准备得怎么样了?”
“快了陈爷爷,就等您去剪彩呢。”陆叙野熟稔地应着,显然是老相识。
姜梨这才知道,陆叙野的妹妹陆清禾是个木雕艺术家,陈老爷子很欣赏她的手艺。
“对了姜医生,”陆叙野像是想起什么,“我妹妹最近总说心口闷,要不你帮她看看?”
姜梨刚点头,就见张特助匆匆走来:“姜医生,傅总让您现在去趟公司。”
她只好暂时作罢,跟着张特助往傅氏集团走。路上,张特助递给她一份文件:“这是姜家的资料,傅总说您可能用得上。”
姜梨翻开文件,里面详细记录了姜志国挪用公款、刘梅在外放高利贷的证据,甚至还有姜瑶买水军黑原主的聊天记录。她抬眼看向张特助:“傅总这是什么意思?”
张特助推了推眼镜:“傅总说,颐和堂的医师,不该被闲杂人等骚扰。”
姜梨看着文件上的证据,心里清楚——傅司寒这是在帮她,用他自己的方式。她合上文件,眼底闪过一丝暖意。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心思竟比谁都细腻。
而此时的傅氏集团顶层办公室,傅司寒看着监控里姜梨拿着文件时的表情,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管这闲事,或许是看不惯姜家的嘴脸,又或许,是不想看到那个总带着狡黠笑容的丫头,被那些糟心事烦扰。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寒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从昨夜看到她为他施针时的认真模样起,有些东西,似乎悄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