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坐标》

防水笔记本的纸页在掌心发潮，蒋丹晨用铅笔勾勒泰军潜水员的应激反应曲线时，云天耀正把第三块备用电池塞进军用笔记本的扩展槽。B360 Pro的屏幕在潜艇舱室的红光里泛着冷光，显示着中泰联合搜救演习的水下地形图——北纬21度的海沟像道未愈合的伤疤，十年前101工程靶场的弹痕与之惊人重合。

“李刚的案例值得编进教材。”云天耀突然按住她悬在纸上的铅笔，笔尖在“幽闭恐惧”字样旁划出一道切线，“就像当年蔡米总在夜间射击时脱靶，根源不是枪法。”

舱门突然传来气压阀的嘶鸣。泰军潜水长阿明抱着受损的通讯器闯进来，防水布下露出渗血的指节——刚才模拟救援时，新兵在黑暗中误触了舱内尖锐物。蒋丹晨注意到他反复摩挲潜水表的动作，像极了李刚描述的水下应激反应初期症状。

“试试这个。”云天耀从战术背囊里掏出两截荧光棒。弯曲的瞬间，蓝绿光在舱壁投下晃动的光斑，“101工程孤岛夜训时，你说这能模拟星光锚定方位感。”

蒋丹晨看着阿明的瞳孔在绿光中渐次舒展，忽然想起今早整理装备时，发现他的潜水日志里夹着张照片：穿着中泰两国作训服的士兵在沙滩上用树枝画笑脸。这场景与她笔记本里某页重合——2015年结业那天，蔡米们在靶场沙地上画的笑脸靶心。

深度计指向30米时，蒋丹晨的耳机窜入杂音。云天耀的声音混着水流声传来：“左前方三米有沉船残骸，注意声波反射。”这是她昨夜在心理预案里标注的“高压力触发点”，此刻却成了他的战术提醒。阿明突然攥紧她的手腕，潜水镜后的眼睛映出残骸狰狞的轮廓，像极了李刚描述的“黑暗中会呼吸的阴影”。

铅笔在防水纸上划出急促的斜线。蒋丹晨突然打出手语：“看见那块锈铁了吗？像不像曼谷寺庙的钟？”她记得阿明日志里写过家乡寺庙的晨钟。荧光棒的光掠过锈迹时，阿明紧绷的肩线果然松弛下来。

当新兵被成功“救”出模拟舱，阿明在减压舱前递给蒋丹晨一枚贝壳。内壁天然形成的同心圆让她想起云天耀昨夜在电脑上叠加的两张图——靶场弹痕与海沟坐标在某个节点完美重叠。“云少校说，这叫心理锚点。”阿明的中文带着口音，却准确说出了《军人心理学概论》里的术语。

返航的冲锋舟上，云天耀的军用笔记本正自动同步数据。屏幕边缘跳出泰军心理部门的邮件，附件是蒋丹晨修改的《水下应激干预流程图》，其中“荧光棒镇定法”旁被他补了行小字：“参照101工程夜训星光模拟方案”。

蒋丹晨把贝壳塞进他的战术口袋，触到里面硬物——是那支刻着“101”的笔。笔帽里藏着张折叠的防水纸，上面是他今早画的简易呼吸节奏谱，音符形状像极了靶场回声最长的那个弹着点。

“知道阿明为什么总摸潜水表吗？”云天耀突然启动船载GPS，坐标锁定在北纬21度，“他父亲是沉船事故的幸存者，每年今天都要潜水祭奠。”铅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深点，“这才是真正的坐标。”

浪涌突然让冲锋舟倾斜，蒋丹晨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十年前在孤岛野蜂群里，他也是这样被她拽住的。此刻她看见他手腕内侧的疤痕——上周帮泰军调试水下通讯器时被礁石划破的，形状恰似她当年在靶场分布图上圈出的回声区。

军用笔记本在颠簸中弹出新窗口，是中泰联合训练指挥部的通知：将“心理锚点干预法”纳入明日城市反恐演习预案。蒋丹晨翻开防水笔记本，最后一页空白处，云天耀用铅笔描出了贝壳的同心圆，圆心标注着两个日期：2015年1月11日，2025年4月2日。

“其实李刚还有个方法没写进报告。”他把笔记本转向她，屏幕反射着粼粼波光，“他说每次下潜前，都会想岸上等着他的人。”

冲锋舟劈开浪尖的瞬间，蒋丹晨在同心圆中心画下两个交叠的箭头，像极了军用地图上表示协同作战的符号。铅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她听见十年前靶场的回声穿过深海传来——原来有些坐标，从来不需要GPS标定。